秋高气爽的天气，范真下班后轻轻哼着没词的歌曲，自由散漫地走在人行道上，不远处传来嘹亮的男高音《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街边卖唱的经常有，可这歌声似乎与众不同，不比专业歌手演唱的差，范真循着歌声来到了汽车站附近的小广场上。
　　 二三十个人正围着一个歌者在听歌，范真走近一看，唱歌的是残疾人。看他的脸眉清目秀的，很聪慧的模样，看他的手就知道他是小儿麻痹症患者。范真简直难以想象，这么瘦弱、弯斜的身躯里能够蕴藏如此大的能量，唱出那么富有穿透力、震撼人心的歌！
　　 歌唱完了，他接过身旁女人递给他的水壶，喝了一口，眼睛斜视一下女人面前的硬纸盒。范真猜想女人是歌者的姐姐或者妹妹，又一想不对，到这个年龄都是有丈夫孩子的人了，怎么能经常跟他出来漂泊呢？说是他老婆也不像啊，端端正正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一个估计不足一百斤的残疾人？当然也可能是同行，轮流着唱歌的。范真这么猜想的同时，视线跟着看一眼纸盒，里面空空如也。这么多健康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身上带着零钱的？怎么好意思一毛不拔地等着再听残疾人唱歌？
　　 范真平时总是随手放下一块钱，今天他大方些，从裤袋里摸出一张五元的弯腰放到纸盒里，一声“谢谢”，范真心里有点酸楚，促使他起了个念头。“下面我把一首《十五的月亮》奉献给热心的朋友！”范真赶紧止住了他，“朋友你休息一会好吗？我来替你唱一个！”围观的响起了齐整的掌声。范真心里骂道：“你们的手刚才端豆腐了？咋不会为残疾人鼓掌，人家残疾朋友欠你们的啊！”残疾人对范真微笑着连说了两声“谢谢”。
　　 这时，残疾人解开了白衬衣颈脖下面的扣子。范真这才知道他要拿下话筒还真不容易。他的双手要弹电子琴，话筒没处安放，用钢丝做个圆圈箍住腰身，面前一根钢丝竖在胸前，话筒绑在钢丝上。范真有点后悔给残疾人添麻烦了。
　　 范真想好了，先唱个《好人一生平安》吧，好叫大家多掏点钱。唱完大家又是鼓掌。有人喊道：“师傅唱得不错！再来一个！”范真微笑着说：“再来一个可以，大家要给钱哦！”一阵窸窸窣窣，至少有一半围观者往纸盒里放钱了，一块的，也有两块的。残疾人连声道谢。范真又唱了一首《便衣警察》。唱罢掌声如潮，这次给钱的人更多了。残疾人说“谢谢”的时候感激的目光一直看着范真。范真兴奋起来，大声说：“我代替这位民间歌手感谢大家！人家边弹边唱不容易啊！”然后把话筒递给了残疾人。残疾人激动地鞠躬道谢。范真赶紧把嘴凑到他耳边说：“不要谢我，我只是把气氛调动一下。”
　　 离开汽车站广场，范真又想起还可以帮助一下这个唱歌的。他漫步一圈又回到残疾人身边，把一张折好的纸条放进他的衬衣口袋里，纸条上这样写着：朋友，明天是中秋节，往西走一公里远有座青龙桥，年轻人尤其是谈情说爱的，夜晚喜欢在那里逗留，把扬声器挂到桥头，应该会受欢迎的，就会有所收获的！
　　 残疾朋友来不及看纸条的内容，不过他知道不是钱，是钱的话会放到纸盒里的。他拉住范真的衣袖悄声说：“先生，我姓李，重庆人，这是我老婆。请问你尊姓大名，我要记住你！”范真压低声音说：“你看了纸条照我告诉你的做吧，那地方容易找，你问一下路更稳妥。”
　　 这女人还真是他老婆呢。兴许是他的歌声征服了她吧？
　　 中秋之夜，天上稀薄的云，月亮时隐时现。范真想，还好，总算是晴天。青龙桥上，小李夫妇早早地挂好了扬声器、摆好了纸盒，正准备开唱，女的先看到了范真，手肘碰了一下丈夫的腰身，努了一下嘴。小李好像看到亲人来了，马上跛着脚迎了过来，说：“朋友你好！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下你该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了吧？”
　　 范真微笑着说：“我姓范，模范的‘范’。”
　　 “范先生真好！”
　　 “应该的。”
　　 小李要开始唱歌了，又对范真说：“范先生，你看这么多人围过来了，今夜我一定会很开心的！你不要急着回家，等我收摊了，我请你吃点心，我要感谢你！”
　　 范真轻轻地推他一下，说：“你去忙吧，不要耽误正事了。”
　　 “范先生一定等我啊！”
　　 “好的。”
　　 为了不影响小李唱歌，范真假装走开了。走了几十步又悄悄地折了回来，他要看看今晚掏钱的多不多？
　　 小李情绪高涨，歌唱得确实好。那双没有多少肉的小手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量，电子琴弹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围观的年轻人精神饱满热烈。每一首歌唱完后都有很多只手往纸盒里扔钱，小李喊“谢谢”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这时，一股轻微的南风吹过，纸盒里面的钞票翻滚着洒落到纸盒外面巨大的雕塑犀牛旁边，女人赶紧把散落的零钱捡了回来，想往裤袋里塞，顿了一下还是放到了纸盒里。这时，一个女孩眼疾手快捡来一块巴掌大的水泥片，把纸盒里面的钱压住了，小李夫妇俩同时报之以微笑。
　　 这时，一对恋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微胖的男孩从裤袋里面摸出了一个鸭蛋大小的纸团，放到眼前看了一下，大概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裹着十元甚至更大的钞票吧？高挑的女孩一把夺过去，说：“看什么！”往纸盒里一丢，扬声器里顿时响起了“谢谢！谢谢！”范真心里估计刚才这个“鸭蛋”至少有三十块钱。看来年轻人在节日里又处热恋中，确实比平时大方些，他叫小李今晚来这里是英明的！
　　 范真再一次转悠回到桥头，被眼尖的小李看到了，他示意范真停留一下，等他唱完这首歌。范真把写好的纸条塞到了他老婆手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深了，小李唱了三个多小时，最后他对听众说了声“热心的朋友明天见！”接着他拿出纸条一看：小李你要相信，到处都有热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