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客村,八号线(小说)
快到客村了,我要在这里转八号线,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她。一个美女,见过很多美女,但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不是很高,但从坐的姿势看,也不算矮,脸有点像鹅蛋,可是我更想说,像枣核,因为实在瘦小,却很精致,更可喜的是不白不黑,宛若温玉,使人亲切又心生怜惜。好吧,我描述的不及我看到的万分之一.我只看了一两眼,就好像一直在看她,羞愧到要去洗眼珠子,可是还想抬起卑微的头颅……
她还在,仪态端庄的坐在那里,和左右好像绝缘,但是脸上始终浮着微笑,自信而又自然的那种笑,好像大家都是为了来看她,她却又不知道似的。
她还在,可是列车已经到客村,我要转八号线了,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看来,就要永别了,可不是吗?
于是有了一点点情绪,就要分别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物事,我们看一眼,或者驻足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小的时候,每每有所发现,就会惊讶,惊喜,找大人,找小孩,有时候谁也找不到,就大呼小叫,尖叫,好像这美好的物事马上就消失,我所看到的事实也会变成没有,我所有的心跳和快乐也会跟着离开。可是,有时候,我看到别人惊讶的表情,快乐的脸,还有手舞足蹈的动作,我又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嫉妒,好像我的快乐,我的兴奋被他剥去了好多,心疼,要是不告诉他就好了……
现在想想,小孩子的分享快乐原来是出于这样一种本能的自私,和复杂的心情。这使我想起《月亮和六便士》里的那句老话,“我那时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内心突然告诉自己一个大胆的想法,其实没有谁告诉我,一定要转八号线。我确乎是要在每天夜里,都要去到那张单人床,孤独地睡下,可是理性的说,每天做的事不一定就是每天都要去做的。
还想抬起头看看她,甚至去靠近她,和她说说话,连开头要说的话我都想好了。读了很多关于搭讪的书,终于记住了搭讪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想认识你”,可是我走过去悄悄的把这句话又改成了“你好”。
列车从客村站出发了,我的心开始有点颤抖,好像一个历史事件正发生在我身上,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客村了。只能跟随着,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美的那个事物,随波逐流,予取予求。当你把一颗心压在另一个人身上,那种滋味,不好受啊,好像你出卖了整个自己,连躯壳也一同出卖了,你只是为那个人,不断的喂养自己的身体。
列车行进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忘记了我要看她,我要和她说话。当我忘记了我要做这些事的时候,好像我才有了勇气,或者也谈不上勇气。就好像你只有忘记了你是爱某个人的,你才有勇气去和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起吃饭,睡觉,做爱,甚至打呼噜……
我抬起了头,就像第一次看她那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因为我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再也不可能了,就好像一个快要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最后看一眼这世界。
不过不是悲观的,是幸福的,贪婪的,甚至是挑逗的,我想给她看所有,我能够做出的善意或者不善意的眼神,因为我不知道她会挑哪一款。
最后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眼神,就死死的盯着她,还带着一点可怜巴巴的表情,但确乎我跟自己说了,要做到不卑不亢,守住底线的尊严。
真好看,漂亮的妹子,竟然还有一双大长腿,真是出其不意,就好像意外的赠品……
不是的,我云淡风轻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微微一笑,嘴角往里弯成优美的弧线……然后……然后她也发现了我,她有点惊讶,但马上就相视而笑,笑得很含蓄,笑得很浅,几乎是抿着嘴笑的,很美,但又很自然,她使我不再纠结,也不再心慌马乱,我愿随波逐流,或者干脆就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我愿死去,如果爱情有最美好的时刻,也许就是开始的那一刻吧。
她转身离开,和我挥一挥手,我的双手笔直的向上,被握在横着的,冰冷的栏杆上,好像挂着的一件衣服,或者一具干尸,风一吹就会碎,然后就消失在空气里,魂是随她的了……
列车缓缓的开去,直到所有人都不在,我也不在,她也不在。
其实我从来也没有移开眼睛,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再也没有移开,她挤在人群里,和旁边的两个女伴相谈甚欢,她始终在笑,那种健康的,明朗的,带着阳光和生命的,有活力的笑,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笑,我好像也被传染了,僵硬的脸皮在努力的变形组合。
她是很明亮的,不长不短的头发干净利索的向后扎着,露出圆润自然的发际线,有东方审美特有的忽隐忽现,她的额头不是那种突出的,而是有点内敛,但又不是凹进去,她的明亮不是因为额头的反光,而是因为她的眼睛,像一扇窗户,你好像看到了阳光照在午后的江南院落,清晰、透彻而又明亮、不刺眼。
我无意去引起她的注意,也不想去和她说什么话,更不想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去到哪里,她是怎样一个人。她长长细细的腿裹着舒服的布料,像喇叭裤一样自然的飘着,露出的腿径,白的惹人遐想,胡乱的摆动着,我怀疑她小时候有多动症,但这只增加她的可爱而不减分……
到客村了,我从她的身边匆匆的走过,她还在和同伴说着开心的话,我的脸皮也不再僵硬,变得柔和,释然,好像从一个爱了无穷久的人的世界里出走……
“她不是很高,但从坐的姿势看,也不算矮,脸有点像鹅蛋,可是我更想说,像枣核,因为实在瘦小,却很精致,更可喜的是不白不黑,宛若温玉,使人亲切又心生怜惜。”
她好像你一辈子在寻找的那个人,可是经济学说,如果你爱的人是唯一的存在,那么从统计学的角度,两个互为唯一的爱人遇见的概率几乎为零,婚姻其实没有那么浪漫,大多数人就是在自己身边找个差不多的人就结婚了……我听着“得到”里薛兆丰的婚姻经济学,走在人群里,一点也想不起那个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