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阳光下的罂粟花
五月的大凉山深处,紫色的花朵在这里疯狂肆虐,它们像一个个的幽灵,飘荡在这个古老村落的周围,索玛花开了一路,伍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没有一丝的感动,他讨厌这里的一切,他恨不得马上给这些邪恶之花消灭殆尽。他伸出早已痉挛的手向这些花朵打去,顿时,刚刚还在迎风微笑的花,这时候已经散落一地,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香消玉殒了。伍洛走出了村庄,踏上了前往成都的列车……
火车上人来人往,有在地上躺着的,有在过道里走着的,还有在角落里蹲着的,谩骂声、责备声、推搡声此起彼伏,伍洛穿过拥挤的车门,把手中仅有的一个塑料包放在一排椅子下面。然后折过身去,在刚刚进门那里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来,他静静的看着车窗外的变化,一会儿是了微弱的灯光,一会儿是一片漆黑,光明在这一刻暂时屈服了黑暗,火车在重重大山中艰难的行进,伍洛的心情也随着火车不断浮荡不安。这时候一个素不相识的彝族小伙递给了他一支香烟,他伸出手然后又缩了回来,最后他还是拿着了,对方发出来会心的一笑,似乎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伍洛两指夹着瘦弱的香烟,放在鼻尖闻了一下,他有意识的在包里掏着什么,彝族小伙立刻明白了,顺势将自己手中的火机扔了过去,伍洛侧过身子一下子把火机接住,像会抽烟的人一样点燃烟,猛吸了一口,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将香烟从口中拿出来,停了一会儿,又放入了口中,这会比上次好了一点,他没再咳嗽了,只是心中有点难受。夜已经深了,伍洛手中的香烟在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这个味道又将他带回了那个熟悉而悲伤的村庄,带回了那个破败的黄土屋……
险峻的大山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几颗杨柳树零落地散乱在四周,远处的地里不时会闪过偷吃作物的黑猪,屈指可数的房屋,这就是典扎村。据说这是一个在过去具有优秀传统的彝族村落,现在往日的荣光都不复存在,一切都失去了生机,只有地里面紫得发红的罂粟花炫耀着它的生命与活力。现在大家都暂时把这些东西遗忘了,全村的人都聚到了伍洛家里。已经被雨侵蚀了一半的房子,春日的阳光从房顶大个大个窟窿里透进来,仅有的一块光洁的墙面生整齐的贴着一排排的奖状,一张旧床上,躺着一个羸弱男人,他生病了,他是伍洛的父亲莫支伍哈。他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每天都拉肚子,他每天都会感到钻心的痛,经常因疼痛而昏死,原本一百五十斤的人,现在只有七十斤了,而且还在不断的下降。伍洛看到父亲这样的情况,很悲伤,他跑到毕摩尼支爷爷家去,请求毕摩能减轻他父亲的痛苦,毕摩从他的牛皮箱里拿出了一面皮鼓、几刀黄纸、三支香和一把铁剑和伍洛来到家里。毕摩在伍洛父亲的床前点了三炷香,然后开始围着父亲的床敲起了皮鼓和口中念念有词,半个小时后,毕摩早已大汗淋漓,他将三刀黄纸在伍洛父亲床前焚化,然后就走了。
母亲和妹妹早已在旁边哭成了泪人,伍洛也想哭,但是他不能哭,他送走了毕摩,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毕摩向他挥手,然后背过头来,流着眼泪走了。当他再一次回到父亲床边的时候,父亲竟然想要吃东西,伍洛马上跑到火塘边将仅存的一点荞麦糊糊端在父亲的床前,一口一口的喂父亲吃,父亲不仅吃了一碗,而且还和他聊了许多关于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伍洛只是静静的听着,他是多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多一点啊。突然,父亲说又要上厕所,伍洛想扶他去,但是父亲拒绝了,他独自一人披着一块破败的羊毛毡向那个深黑不见底的小屋。时间在一刻又一刻的过去了,怎么父亲还不回来呢?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伍洛心中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握着一个暗淡的手电筒,走向那个熟悉的小屋,在突然,在进门的时候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来一下,原来是父亲的手,“啊……”他这一嘶声裂肺的呼喊最终没有给父亲叫回来,父亲走了。第二天早上,同样是在这个破败的房间里,床上躺的依然是父亲,只是这次父亲要离开这张窄小的床了。村里的人将父亲干瘪的身体揉成一团用羊毛毡包上,毕摩又在他床前作了最后一祷告,然后几个同村的叔叔将父亲的遗体抬到了村外的一处坟地,很快一座用石头堆成的圆形坟墓出现在这块坟地里,这里埋着的大多是和父亲一样年龄的人,他们死的过程和父亲死的过程也是如此的相似,村里的人开始恐慌,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们,但他们束手无策,只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毕摩的身上。毕摩告诉伍洛父亲的灵魂随太阳去了,他将与太阳共存。母亲哈瓦在父亲死后不久就带着妹妹走了,这个破败的家实在不能再住下去了,但是伍洛不愿意离开这里,无论母亲怎样劝告,他都不妥协。母亲走了,伍洛成了一个孤儿。
后来,伍洛在翻阅书时偶然看到了一个关于“艾滋病”的知识,他这时发现父亲得的病和这个如此的相似,当他读到“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时,他哭了,父亲原来就是得了“艾滋病”,他得的是一种不治之症啊,那为什么毕摩尼支爷爷还说他可以治好呢?原来我们每年种植的“作物”是毒品,父亲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吸的“烟”,原来是导致他死亡的罪魁祸首,他一下感到天昏地暗,他扔掉了手中的书,跑向门外的罂粟地里,将正在开放的罂粟花全都拔了,他躺在上面,对着阳光大笑……
伍洛手中的早已燃尽,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打破了车上的宁静。蜿蜒的火车迎着春日的晨曦驶进了火车站,伍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伍洛和他的朋友在这里下车了,他将在这里完成他四年的学业,四年后,他将再一次在这里踏上这趟列车,回到那长满罂粟花的土地,他要让所有的罂粟花变成索玛花,他将让索玛花开遍大凉山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