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恋,一生的记忆
和她相识之时,正值我二十五、六岁。那时我的家景十分贫寒。上有七十多岁老母亲,下有弟弟妹妹,父亲已过世多年。在别人眼中,我们这一家人是万万惹不得,一但惹上,就会像地里鬼纤纤上身。我的母亲却不顾这些,人穷不怕,就怕不长志气。在艰难日子里,她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担起了全家重担。眼看着儿子大了,却没有寻到媳妇,她便四处张罗着给我说媒,有时一想起这事整夜整夜睡不觉。我的婚姻成了家中头等大事。逢人便唠叨我的婚事,她常常对着父亲的遗像发呆。一但她佝偻的身躯在村子里出现,人们像躲温疫似地马上避开。
刚进家门,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
“有个女娃找你。”她满脸皱纹,嘴窝窝着,深陷的眼睛仿佛投入眼眶中的两个煤球。
“女娃,哪来女娃?”我望着母亲惊喜的样子,心中生疑道,“不可能。”
“真的,我不哄你,真的是女娃。”她高兴地说道。
管她真假,即然找总是好事。
母亲看着我不信的样子连声说道:“真的,不哄你,娃。”
妹妹正坐在窑洞的方桌前写作业便探出头来:“真的,哥,是个女娃,长得好看得很。”说罢,她还向我挤眉弄眼,在脸上用手划着,表示害羞的意思。
从她的表情变化中,我知道确有其事,没说什么,独自一人呆在自己破窑洞里胡思乱想了起来。她竞就是谁?也许是我的同学。不,也许是我同学的妹子,但搜遍了整个记忆库,都丝毫寻觅不到一个十分漂亮女孩。
正值北方阴雨季节,外面烟雨濛胧,院子里早已茫茫一片。雨水湧挤着朝水眼挤去,水窖里传出哗哗的响声。稠密的雨线从天空甩落而下,整个地面变成了水的汪洋,无数大小不一的水泡在水面漂浮着,犹如一个个争相玩耍的孩子,随着他们身体的晃荡慢慢消失在囤积的水坑里。
按理来说,像我这般年龄,如此家景,只能孤身影单,独自一人,得不到女娃的爱很是正常。面对这样的困境,我又能说什么?是怨恨父母无能没本事,还是痛恨自己懦弱无能,一种从未有过痛楚淹没了我的心,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活得那样痛苦不堪,在这短暂的二十五、六年间,生活留给我的除过伤心还有什么?我犹如一个怀春的少男多么渴望青春少女的的温柔和体贴。一想到这些,我便心潮澎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上学时,我的同桌整天花枝招展,脸上的粉抹得厚厚的,只要用指甲一划便会留下一道印痕。常常招来老师的谩骂,同学们的耻笑。我却为此百般替她辩解,和同学大谈爱美的形式和个性化的差异,自然被划进了和她恋爱的行列。从她身上散发着的紫罗兰香,让我体会到了女人真正魅力。要不是理智束缚了我,我一定会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亲热乱吻,以满足我青春的欲火。每当我想到这些,便产生负罪感,羞得满脸赤红,仿佛自己被人当街脱掉了裤子,露了宝从此再也无法见人。
“你,啥时回来的。”
我从甜蜜的往事中惊醒了过来。抬头望去,一把小花洋伞下,一张白白净净的大脸盘,泛着青春的红晕。当我眼睛和她眼睛相遇刹那间,我的脸突然烧了起来。怎么是她,眸子中闪着光,溢着情。只要多看她一眼,就会刺穿我的整个灵魂,难道是她,毕业后再未见到过她,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惟恐我们的拥抱会让她的身体产生不良后果。
微弱的阳光透过那顶小花伞照在她的脸颊上。
“你,怎么是你?”
“你认识我?”她望着我惊讶的样子。
当我静下心来,再仔细一番后,直觉告诉我,她不是我的同学。从她的年龄上看只有十八、九岁样子。我的同学现在有二十三、四岁了。我慌乱地道赚:“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并邀请她进入我的破窑之中。
“没认错,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看来学校的传言是真的,她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便去了南方,听说和一个南方女人搞上了。为寻父亲她和母亲到南方也曾找过,至于结果,同学们不得而知,因为她是从外地转来的学生。
“噢,难怪长得这么像。快坐下,我给你倒水。”
“行,刚下过雨,我正好有些冷。”她的小花伞已收了起来,被放在门外的墙角,水顺着伞嘀嗒着。
“请不要客气,我们一回生,二回熟吗。”说着她爽快地笑出了声。
当她回过头时,我看见了她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比她的姐姐更漂亮,双眼棱,乌黑的剑眉上多了一对黑痣,隐身其中。这样的造物,居然天衣无缝,相得益彰。我想:她应该具有男孩的豪爽。颤抖的胸部,使我整个身心麻醉。并不丰腴的身材配合着八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裤,显出女性特有的青春线条。滚圆的屁股在她放伞的刹那间全部暴露在我的眼里。“太美了。”我不由地发出声来。
“什么太美了?”她回过头来。
我有些张慌失措:“伞,伞,太美了。”
他看了看自己伞:“这有什么美的。又不是整个小丘只有我这一把。”
“不不,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伞。”我诡辩着。
“何必大惊小怪,好像没见过世面”。她显出不屑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健谈,忽然,我觉得前生和她有缘。但面对她的青春,她的芬芳,简直是痴心妄想。忽然,又生出暗恋的眼头,仿佛她就是今生自己的追求与神往。随即这种美好便在自己破窑洞里烟消云散了,只是淡淡地说:“听我妈说,你找我啥事?”
“我有一件难事,想请您帮忙”。
没想道她如此客气,竞然用了您,这到显得我小肚鸡肠。
“啥难事,还要我帮忙?要是让我写支言片语,我完全能应付,好在我正痴迷于文学创作。”我寻觅了整个脑海,如果是经济问题,我穷酸到如此地步,无能为力。好在自己还有替别人打胡基挣来的二十元(当时打胡基一天挣九毛),要就全拿去。我说后半句话的目的无非是想传递我有志向,我正奋斗,不要为眼前一切蒙蔽,其实我富有。我在内心世界正在构筑一座精神大厦,想博得这位妙龄少女的芳心,说不定一来二去会好上。
院外又下起雨,雨声掩没了我们谈话。一阵风吹来,那雨正好吹进窑门,“哟——”她尖叫着。
我急忙问道:“乍啦?”
“这该死的雨,把我衣服弄湿了。她跳了起来,一下扑进我的怀里。”我感到了她的温暖,受到她澎湃胸膛的冲击,闻到了她那诱人的紫罗兰香。她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便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脸上顿时绯红了起来。
“没什么?”在我的心中,多么希望她在我的怀中多停留一会,好让我享受这人生的美好瞬间。“坐吧,有啥事说罢。”
“啊,是这样,算啦,况且我们又是第一次见面,我只是从我姐姐的日记里了解了你们的过去。”
我感觉有些难为情,心中开始报怨她的姐姐:“那就让我们熟了以后再说罢。总之,我希望你把我当成朋友。”猛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急,刚见一次面就成了朋友,岂不亵渎了朋友二字真正含义。
自然我们这次见面和所有初恋的青年男女一样,留下了一生的疑问,她就这样打着小花洋伞离开了我的破窑洞,离开了我,离开了小丘这片天。直到我步入老年都未见到她,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至今不曾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