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实在穷困，一年到头不添置件新衣服，能勉强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记得有一天，父亲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要好的朋友卢春来，远道而来探望父亲。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惊喜中两人相拥，说着久别念想的话，看得出当时父亲非常开心高兴，母亲却一个人躲进厨房犯了愁。
　　 穷归穷，愁归愁，客人来了不能不吃饭。母亲摆摆手，招呼我进了厨房，小声说：“良子（我的乳名），你去咱家后面你奶奶家看看，能不能要回来几个鸡蛋？我这就去咱菜园里摘点蔬菜好做饭。”
　　 “嗯，行，我去奶奶家看看，要是有鸡蛋，奶奶一定会给咱。娘，你快去菜园吧，我这就去要鸡蛋。”我应声和母亲一块出了家门，只剩下父亲和朋友乐呵呵倾心交谈。
　　 不觉间，到了饭时。心地善良手巧的母亲，一番炒煎，硬是在餐桌摆上四个菜，色香俱全。母亲冲我笑笑说：“除了那六个鸡蛋，可惜都是素菜。家离集市远，来不及买来点猪肉啥的荤菜，招待远来的客人，多少有点寒酸！”
　　 我笑着问母亲：“嘿嘿，娘，您净说些大气话！就算是集市搬到咱家门口，家里有卖肉的钱？”
　　 那天，母亲扬起的巴掌差点落到我头上，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哼，你个臭小子，就会接娘的话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没现成的钱买，咱就不会找在集市上卖肉的邻村张三，多说些好话，佘一斤肉回来，过后还钱？”
　　 我在厨房和母亲瞎掺乎的对话，不知啥时飘进了堂屋的饭桌前，卢春来叔叔站起来冲厨房喊话说：“哎哎，嫂子，我又不是外人，可不能再去集市上买啥猪肉了，咱过的都是穷日子，看看这些菜已经很丰盛，快过来一起吃饭吧。”
　　 “呀，都怪你个淘气的坏小子，看看，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咋收回？唉，这可咋办？”母亲用手指轻点着我的额头，说着纠结无奈的话。
　　 “娘，能咋办？凉拌呗！哈哈。”
　　 “兄弟大老远的来咱家，没点荤菜咋行？要不，你陪卢兄弟先吃着，我这赶紧去集市上去买点？”母亲起身来到堂屋，当着卢叔叔的面和父亲说着商量的话。
　　 “哎哎，不能去，这已经够麻烦了，快快叫上大侄子，咱一块吃饭。”
　　 “嗨嗨，离集市远了点，那就别去卖肉了。要不，你娘俩就一块过来吃吧，反正没外人，咱也就别讲究客套太多了。对了，孩他娘，酒呢？”无酒不成席，父亲一拍脑门，突然想到了酒。
　　 “酒？呃，家里有，我去拿。”母亲应声去了堂屋的里间。小心翼翼打开柜子，母亲找出春节来客人喝剩下的半瓶酒。
　　 见只有半瓶酒，父亲略显尴尬。父亲对卢春来这位好朋友知根知底，他是喜欢喝酒，可也是那种“好酒无量”的性情中人，这半瓶酒两人喝肯定不够，咋办？父亲动了心思，于是和母亲递了个眼色，说：“哎，对了，我留着自己喝的那半瓶高度老酒头不是在厨房吗？快快给我拿过来，让卢兄弟喝这半瓶劲小些的酒，我喝那劲大的老酒头，哈哈。”
　　 “酒头？哪来的酒头。”母亲一头雾水。
　　 一旁的我，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扯扯母亲衣角，说：“娘，你忘了，厨房真有半瓶酒头，刚才我还看到了呢。走，我给你找出来，让爹喝。”
　　 “好好，有有，这就去拿。”娘心跳加速，使劲点着头，拉紧我的小手去厨房。
　　 厨房里，母亲帮我向找来的一个空酒瓶里不多不少灌了半瓶子凉开水，她用手晃了几下瓶子，满脸疑惑不解地问：“小子，你揣摩着这是你爹的意思？能行吗？以水代酒能喝不出来？”
　　 我冲母亲盼了鬼脸，自信地说：“唉呀，娘，你咋不想想，咋家里就那半瓶子酒，难道这天上会掉下来的半瓶酒头？爹不傻，能不明白？我看爹给你递的那个眼神，就是说虽然咱家穷买不起酒，但咱也不能失了礼，让卢叔叔喝那半瓶子真酒，以他的量够了。爹以水当酒陪着喝，不失礼节，一定是这个意思。娘，这事你知，我知，爹知，你就等好吧，错不了！嗨嗨，要是我理解错了，没娘啥事，爹打屁股，我挨着行不？哈哈。”
　　 哈哈，那天，父亲陪着卢叔叔各自半瓶小酒，是你劝我让，频频碰杯，喝的有滋有味，兴高采烈，红光满面，直喝到日头偏西，下午三点，卢叔叔微醺中晃着空酒瓶，父亲的半瓶酒恰好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