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这一生,注定只能俯在他们低低的荫影里(组诗)
1.树大荫短
生来就见着那片天
挂着我人生的第一轮太阳
但其实他只是一棵发光的树
为我遮挡了第一场夺命的霜雨
可是树大
荫短
生物的血肉属性决定了
他不是钢
他会被病魔侵蚀、会被大雪压垮
会被生活磨得焦头烂额……
即便如此,在那短暂的时光里
我还是斜倚在他的荫影下,吸取了人世的
第一杯暖
2.树小荫长
十二岁,还没有扁担长
十二岁,却接过了父亲的重担
东乡做保姆,西乡做女工
南市贩楠竹,北市卖茅葱
唯独属于女孩的小小青春啊,一直得
提拎着……提拎着……
十六年,十六年
无处安放
这头是巨大的生活,那头是长串的弟妹
两头都太沉啊!小树新长出的绿荫
总是很快被榨干
没事没事,我还在长,荫只会越来越大!
你看那屋梁的檐尖
微微上翘,多像微笑的嘴角
可是谁都知道,先出檐的椽角啊……
注定先烂
3.树深荫忙
当家的梁柱轰然倒塌,成群的灾难急急赶场
命运决计褪去恩泽旱地的潮水
举着双手劳作的乡下女人,被裸弃在荒野之上
此时她只有披上荆刺铠甲
深扎脚根,泼辣覆面
喝一碗烈酒,把“她”改写成“他”
奋力擎住摇摇欲坠的生活
需要荫蔽的东西太多了
一刻都无法停止负重的大树
马不停蹄地移动、奔忙、劳作、转场
每一块干涸的土地都无法盈满,但
十几年下来,每一块稻田都
栽上了稻秧
而她,而她,早已
枝枯叶黄……
4.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三座大山
一座比一座厚重,一座比一座深广
岁月压低了它的海拔
却拓宽了它的纵深
这一生,我注定,我注定
只能俯在他们低低的荫影里
搁浅人世
流落他乡的空隙偶尔回望一眼
只一眼,心就已经
缩成小小的纸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