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俺的傻娘(散文)
今天,风儿轻,云儿柔,阳光笑,喜鹊叫,又是一个温暖人心的好天气。
我忙完饭店,急急忙忙赶往公寓,决定给娘来个大扫除。
“娘,咱今天洗澡好不好?”
“不、不好,不、不洗!”
“为什么不洗?你是怕冷还是怕麻烦?今天不冷,气温二十多度,太阳能里的水好热好热。”
“不、不洗,就、不洗!”
“到底为什么不洗?洗洗身上舒服不脏,我把阳台、门窗都关闭好,卫生间放上几盆水,热气腾腾直冒,不会冻着你,冻着你操心的不还是我吗?能让你挨冻吗?”
“就、就、不洗、不洗!”
……
任我磨破嘴皮子,她就是不愿意洗,你说气人不气人。连走廊的那些老人和工作人员都劝说她,就是不听,谁说她就给谁急,说不过就嚎啕大哭:“娘、来,娘、来,亲、娘来……”别的不会哭,就会哭娘喊娘。
看着她哭得鼻子一把泪两行,加上嘴角的口水,一股脑地往下流,围嘴的毛巾一会就湿透了,哭得那个欢,就好像被别人打骂,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得昭雪。
工作人员拿她也没办法,就是一个死倔不讲理,气急了,呜哩哇啦,,也不知道说得啥,伸着脖子瞪着眼,憋得脸红脖子粗,假如眼是刀子,肯定能杀死人。
我转身拍着她的后背:“不洗不洗,咱先不洗澡,别哭了哈,我光给你洗头、理发、洗脚、剪手指甲、脚趾甲好不好?”
“好!”
老俗语,八十的嬷嬷如顽童,一点不假,刚才还大雨哗哗,现在笑脸哈哈。真是六月的天,娃娃脸,说变就变。
我搬出椅子,放在她的轮椅前面,叉开双腿,把椅子的一角放在两腿之间,椅子上摆好温度适中的热水,把头轻轻按下,叫她闭上眼睛,以防洗头液水流进眼睛,杀眼。慢慢地,一下两下,三四下;一遍两遍,三四遍,直到洗净为止。这是娘高兴的时候,如果碰上不高兴,洗上一遍,她就咋呼:“好了、好了、好了。”再不停止,她就扯着喉咙大骂:“奶奶、奶奶、奶奶b……”真是山东口头语,不带奶奶不够本。骂声洪亮,整栋四层楼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树上的鸟儿都震得展翅高飞,羞得花儿闭幕,树叶飘落。越不让她骂,骂得越起劲,弄得我不知有多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她老人家,知道的都为我叹息不已。
“多孝顺的女儿,老太太真不知好歹。”
“是呀,老嬷嬷,偏瘫脑子残了!”
“谁说不是呢!”
“我们想洗澡,没人给洗,孩子们个个嫌脏。可老太太有人洗,不嫌脏不嫌累,更不嫌气味熏天,她却死活不洗,恨人不?”
哎!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我的心好凄凉悲哀,不是为我的委屈挨骂,而是为娘的疾病缠身,也许骂是她最好的发泄。想一想,曾经叱咤风云,锐不可当的娘,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都敢狮吼,可现如今却落下这毛病,站不得,走不得,出不得,看不得,只能在轮椅上度残生。外面的世界好像与她绝缘,看不见花红柳绿,看不见丰收的庄稼,离开了昔日的黄土地,公寓成了她的囚笼,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叫她锻炼也不锻炼,明明为她好,她就是给你唱反调,真是哭不得笑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因为她是娘呀。
头发洗好,就开始给她商量理发,不论干什么都得经过她的同意,否则又大哭大闹。给她穿上倒褂围裙,掖好领口,用削发器慢慢地,轻轻地削,再用剪子剪整齐,最后用丈夫的剃须刀再小心谨慎地刮干净,就怕万一弄疼她不合作,活干一半就撂挑子,那样最急人,不知得说多少好话哄她。
打理好头,再泡脚洗脚。脚泡好,进行揉搓。首先是脚旮旯,那是脚部最脏的地方,必须一个一个进行揉搓,洗脚洗不干净脚旮旯,等于不洗,接着是脚面,最后是脚底板,脚底板必须用手指甲轻轻挠,如果不挠,老化的皮就揉搓不下来,挠的时候有点瘆得慌,可她不会说,就一个劲地喊“疼、疼、疼”,喊就喊呗,我明白就行了,可是她的脚却不安分,上下乱扑棱,结果把洗脚水都喷洒到我身上脸上,有时连嘴上都有,我那个气,恨得咬牙切齿,气得要命,大声“呵斥”她,她却“哈哈哈”大笑,这就是俺的傻娘。
脚洗好,接着再修剪脚趾甲,趁着热水泡得软,因为趾甲盖特别硬,指甲剪都剪不动,必须用剪子剪,所以每次打理她,都带上剪子、指甲剪、剃须刀,剪完脚趾甲,再用热水泡手洗手。尤其是右手,总是弯曲着伸不直,剪指甲必须一个一个掰开,这一整套做下来费时不少。
修理完,再给她洗澡换衣服。
这次,任凭她哭闹打骂:“奶奶、奶奶、奶奶b……人、家、都、不洗,我、我、也、不洗。”
“人家想洗,没人给洗。你不想洗,也不由你当家。”
我也不理会她的谩骂撒泼,强制性地直接把轮椅推到卫生间,把她抱到椅子上,来个大扫除,彻底清理干净。只有这样,我才感觉着完成任务。即使到了冬天,哪怕不洗澡,也得给她擦洗下身子,因为年老了,小便次数多,又不穿内裤,肯定有异味,怕工作人员嫌弃。
洗完澡,一件一件穿上衣服,因为是偏瘫,右半边身子不能动,我必须把自己的手先伸进袖口或者裤脚口,抓住她的手或者脚,用另一只手再慢慢地把衣服拉上去。夏天,衣服少还好换,一到冬天,穿得多,换衣服特别困难,胳膊弯腿直,等把衣服穿好,我满头大汗,她还咋呼“累、死了,累、死了!”等她看到我被汗水打湿的狼狈模样,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又“哈哈哈”大笑,嘴里不停地说“舒、服,舒、服,舒、服……”
“舒服吧?舒服你还不让洗澡!”
“嗯、嗯、嗯!”
“你舒服了,我可不舒服。”
正说笑着,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用手抚摸我黏糊糊的脸,就好像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满嘴:“孩子,孩子,孩子,好孩子!”喊得我眼泪“哗哗”直流,那几声孩子,喊得我肝肠寸断,喊着喊着,她就扯开嗓子又大哭起来,边哭边用左手来回摩擦我的脸。此刻,我的娘才是最清醒的。她心里明白,却无法用流利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就是我神经兮兮的傻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哭时而笑。
她的苦,我的累;她的疼,我的痛;她的无助,我的无奈;她的沧桑,我的悲悯。她的谩骂、嘶吼、咆哮、大哭都是一种精神极端的爆发,也许只有那样,娘才能发泄心中濒临绝望的边缘,病魔缠身的她死不得,活着遭罪,幸亏她的小脑萎缩,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要不,以她从前的暴躁性格早就想办法了。
健康时,常说,老了谁都不用,有病走不动,哪里都去不了,活着还有啥意思,一瓶敌敌畏就解决了,也不用儿女陪受罪。一想起她说的话都后怕,如果当初不是得的急病(脑出血),抢救及时,早就去了天堂。如今成了傻娘,也给我们留下行孝的机会。尽管她大多时间都不认识我,还时常骂我,有时气得我都掉泪,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打理她。因为她是娘呀!
每次遇见姨妈、舅妈、姑妈时,她们都说:“孩子,别跟你娘一般见识,她脑子烧憨烧坏了,不知好歹,要不是你悉心照料,早就没她了。你那样尽心伺候,她还骂你,真没天理。”
“没事,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和她计较,也不会不管她的,孝敬她是我应该尽的责任。”
“哎!要是你兄弟媳妇和你一样就好喽。就连住院两个月都不曾打个电话。”
“各人行孝各人的,行孝没有攀比的。”我回答。
她们看着日益操劳的我,过早地透支了身体,腰弯背驼白发生,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我告诉她们,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我的孝心能感动上苍,让我的儿子早日康复,让我的生意红火,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撑起这个风雨摇曳的家。
穿越岁月流转的风沙。听人讲,娘年轻时,当过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庄稼活,样样全能,奖状红花年年有。衣服稍有一黑点,立马就洗。走路虎虎生风,那个干净利索,远近闻名。可现如今,真的今非昔比,感叹沧桑岁月的无情,让娘跌入黑暗的时空。
偶尔有时间,打理完娘,就陪她在走廊里锻炼,扶着走廊两边的扶手(方便残疾人锻炼身体用的)。那些老人就会故意问她:“老侯(娘姓侯),伺候你的是谁?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啦?给俺们也尝尝。”
“都、有,都、有!”
“想起伺候你的是谁了吗?”
“没、有,奶、奶,不、记、得!”
她歪着头,像是在沉思,想了半天,突然说:“是、俺、闺女!”说完,“哈哈哈”大喜。
大伙也高兴地鼓掌,这次说对了。
“又说错了,老太太可没闺女!”一个老工作人员说。
“啊?”
众人都张大了嘴巴!
2、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媳妇。甘来真是好样的。这种美德值得竖大拇指!
3、文字条理清晰,叙述详略得当,真情美文,感人肺腑。
4、佳作阅读,身心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