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哎呦,我的天呐
“当家的”这种称呼,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老早以前就这样吧。在苇子沟这嘎达的乡亲,管老公都不叫老公,也不叫丈夫,只叫当家的。反正人们早已习惯这种称呼了,当家的就当家的吧。当家的在家里的地位,不仅仅是顶天立地的人,受人尊敬,还得有责任挑起家中的一切重担,让家里人吃饱穿暖,别饿了肚子。可在苇子沟这个百年小村,有个叫丁一根的中年男子,都已经结婚十几年了,媳妇却从来没管他叫过一声当家的。
丁一根是个养殖肉食鸡的专业户,谈论到养鸡方面的窍门,他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你要想求他办点什么事儿?他就说,那你得找俺当家的媳妇万全婷,这些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如果有人问,连屁大的事儿你都管不了,那你还能管啥呐?他说,俺只管鸡棚里的这些鸡,俺管它们吃饱不饿,别生病,膘肥体壮。
呵呵,在外人眼里,这丁一根不是妻管严,也是一根筋,脑子里一定缺弦儿。可丁一根不这么想,两口子过日子,谁当家的能咋的,谁能张罗就张罗呗,不做当家的,这样反而倒省心了呢。
那万全婷,她一个小女子为什么非得要充当当家的这个角色呢?事情竟是这样的:万全婷家姐妹三人,一胎所生。老大万山婷,老二万水婷,万全婷是老三,到她这,就全停(婷)了。父母的意思,可能就是不想再生下一胎了吧。
万全婷的父母是世代种地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没走出过自己的苇子沟。但万全婷家的姐妹们生得姣好动人,个顶个水汪汪的。所以,都找个相当不错的当家的。老大的当家的,是乡里的武装部长。老二的当家的,是小地产商。到老三这,就是养鸡专业户的老板丁一根了。
丁一根生来老实巴交的,百依百顺,实惠得就知道干活。自从与万全婷结婚,媳妇万全婷指哪他就打哪,坚决服从,没有任何反驳。
俗话说:眼大口宽,必然老三。老三万全婷,办事敞亮,没藏没掖,是个嘎巴流脆的人物。但老三好脸面,自尊心还是挺强的。尤其每年过年回娘家拜年的时候,几个姑老爷子坐到一起,名义上大家是团聚了,凑到一起乐乐呵呵的,其实那好比是一场比武的擂台,无论喝酒,还是谈自己的身事,明里暗里的都显露出一种攀比,决斗的架势。万全婷每次对大姐夫,那夸夸其谈的官场现行记,二姐夫那久闯江湖,心里都不是滋味。丁一根谈啥呢?谈他的鸡场,不行,容易联想,满满的都是鸡粪味儿。
又一年的传统大年来到了,苇子沟家家户户的姑老爷子和嫁出去的女儿们,都携家带口地从四面八方回到了苇子沟,纷纷给老丈人家拜年来了。万全婷姐几个当然也不列外,虽然现在娘家只剩老妈一个人生活,那什么也不能差,只能做得更好。几家合计着,都赶年初三这一天来,这样老妈也好一起准备。
年初三这一天,大姐夫、二姐夫一家人,都早早地到了苇子沟。唯独老三万全婷、丁一根两人到得晚些。他们临来前,安排好家里,又到年货市场买了好多水果、饮料、啤酒白酒、鸡鱼肉蛋等,一些年里必须要用的东西。丁一根开的小三轮电瓶车上,几乎都快装满了。
当万全婷和丁一根的小车,要到万全婷妈家大门口的时候,万全婷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口停着的轿车。万全婷嘱咐丁一根:“记住了,到了妈家,一会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少说话,少喝酒,慢吃菜,明白没?”
“嗯,放心吧,俺只当听长,这都多少年了,俺一次都没违规,对不?媳妇?”
“那是,你要违规,回去晚上我就不让你睡觉。”万全婷对生活这些年的丁一根,还是了解的,只要自己说出的,丁一根没有一丁点不服从的。她似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哎,我说一根,听说今年大姐夫,官运亨通,可能又升了。二姐夫包工程也从县里,杀到了市里,做得越来越大了。我估摸着,他们俩这一高兴,喝酒的时候一定兴奋,不能少喝,非得也攀你一起喝。可你要那么一喝,真就坏菜了。大姐夫、二姐夫的酒量能喝死你,你不能担酒啊,你最多二两小烧就醉了,那样的话多丢人现眼呐?”
“那俺就压根儿不喝,滴酒不沾,免得遭罪。”丁一根果断地说。
“一点不喝哪成啊?不行,那多没礼貌啊,你也不是不馋酒的人。大姐夫、二姐夫能让你这一开?干脆这么的吧:大姐夫、二姐夫他们的酒杯斟满酒,你酒杯也斟满酒。斟完酒以后,无论他们怎么让你喝,你也别喝,听我口令,然后再喝,好不好?”
“口令?啥口令啊?”丁一根好奇地问。
万全婷思虑着说:“啥口令,你想呀,我是妈家最小的,妈家有事,这么多人在一起相聚,我能先上桌吗?我不得在屋里外头地来回先忙活吗?你跟他们先一起上炕吃饭,我在桌下伺候你们。喝酒的时候他们再怎么劝你,你也先别喝,我在外屋敲盆为号,只要你听见我‘当’的一声敲盆的声音,你就端起酒杯喝一口。听不见敲盆声,你就不起杯一口也不动,这样你就不能喝多了。”
“嗯,好嘞。妥妥滴,就这样办了。”丁一根笑着为媳妇的高招,连连点头。
真是姑老爷子进门,小鸡子没魂。万全婷娘家的院子里,飘香四溢,酒味正酣。一股股地炒菜、烧饭地热气从门缝里猛劲地钻出来,爬得老高老高,好像要跟天上的白云握手,谈心,共同庆祝这幸福的大年。
此刻,屋子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姐夫、二姐夫家的小孩子,都吃饱了,离开了饭桌,开始跑出去和伙伴们放鞭玩去了。可这会儿,大姐夫、二姐夫的酒好像才喝到高潮。忽然间,大姐夫仿佛发现老三丁一根的酒,今个怎么总也不见下呢?尽管他拉拢二连桥,一起怎么劝,好话都说了三千六了,老三丁一根、仍然是半天呡不了一口,一句话也不说,满脸挂着微笑,态度甚好。
万全婷的大姐、二姐,还有老妈都吃得差不多了,下来让老三全婷上桌吃饭。万全婷说,不用,自己不饿,等忙完了再吃也不迟。你们姐俩都有孩子,如果你们都吃完了,就跟我妈赶紧出去看看孩子们吧,大过年的,放鞭放炮的,都加点小心。万全婷的两个姐姐,听妹妹这么一说,都真的与老妈一块出去看孩子去了。
万全婷忙了半天了,心想趁这会儿,自己该去茅厕解个手了,都憋了半天了,一直没敢动,因为她重任在身呐。哪曾想到,这时大姐家的孩子跑回来,到外屋的灶台上找火柴,点熄灭的放鞭用的无烟香。他发现一个脸盆倒扣着,放在盖酸菜缸的案板上,旁边还一个鼓棒似的小棍儿。这孩子在学校是鼓号生,运动会打大鼓的。看见这东西,就想起了他在学校里敲的大鼓,顺手拿起来“冬冬恰恰!冬冬恰恰!冬恰!冬恰!冬冬恰恰!”敲声一阵紧是一阵。
这时,屋里炕桌上正满脸带笑的丁一根,突然听见这阵阵紧逼的号角,心想可能是媳妇万全婷着急了,媳妇也许是饿了,赶紧喝吧。盆声就是命令,不能怠慢。只见他端起酒杯,颤颤巍巍,一口接一口地伴随着声音走起,几口就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喝完不要紧,盆声仍在继续,不行,还得喝呀。只要敲击盆子的声音不停,那就是要战斗。
老大姑爷子、老二姑爷子,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心想,丁一根这个老连桥,原来还留一手。真是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啊。既然老三都这么猛猛地喝了,自己虽然酒劲见高,那也不能落后啊,干脆喝吧,大不了一醉方休。
几个人酒杯里的酒喝没了,桌上放着的酒,柜顶儿上摆着的酒,几个人一口一杯的,三下五除二,一阵工夫也全干了。
万全婷解手回来,刚一进外屋,见小外甥正拿着她的小棍子,狠敲那个自己发号施令用的菜盆子,马上抢了下来。尔后,火速冲进里屋察看。这一进屋不要紧,眼瞅着那饭桌上,炕席上摆放着的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和满脸通红的丁一根,惊讶得大叫道:“这酒?哎呦,我的天呐!”一拍大腿,不知如何是好?
“啊!什么?你还得添(的天)?再添,那你干脆把俺整死得了!”
丁一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是一愣,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