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青春的记忆(散文)
早上醒来,习惯性打开手机,微信上同事发来一张照片——是我的初中毕业照,后面还附有一句话:“在朋友圈看到的,姐姐,我一下子就看到你了,好激动,你能激动地哭了吧?”再看看时间,半夜时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对应每个人标注上了姓名,老师则特别注明教哪一学科的——感动于同事的热情,然而她不知道,那张照片原本是我制作并上传的,为了更突出时代感,我故意把照片做旧。和小国说起此事,聊了几句,他问我还记得教我们英语的袁培福老师吗?我说,当然记得,恩师难忘嘛!他忽然发过一句:“对了,忘了和你说,袁老师得了肺癌,已经肺部积水。”啊?!我禁不住惊讶地喊出了声,心猛地一沉。
小国有事去忙,我却心潮起伏,打开记忆的闸门,思绪穿越到了三十年前。
雷家中学,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少年时光。那时叫雷家乡,学校规模比较小,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初中三个年级总共六个班。除了语数外主要文化课,其它学科的老师大都跨年级上课,全校体育只有一个王宝贵老师,美术和音乐则是由文化课老师兼着。
作为初中,大部分是公办教师,但也有少数民办教师,袁培福老师就是其中之一。老师们本来工资就不高,民办教师更是少得可怜。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上课之余,袁培福老师要抽空骑着自行车赶十几里的路回家干农活。那时候老师们不用像现在这样按时刷脸,按点坐班。除了教导处,我就没记得办公室在哪,一般上完课就很难看到老师了。晚自习都是同学们自己按铃声上下课,本地和附近邻村的都两个一伙,三人一帮的搭伴儿摸黑回家,第二天再早早赶回学校。离家比较远的住宿舍,全校的女生都住在一起。所谓宿舍,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木板搭在砖头上组成的大通铺。热了,苍蝇成群,蚊子肆虐;冷了,寒风萧萧,凛冽刺骨。最可怕的是临近村里流氓无赖的滋扰,天黑女生去厕所都是三五成群壮胆儿,回到宿舍把门从里面上锁,再拿棍子顶上。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处在那个温饱都难以保障的年代,能上学已经是一种荣耀和幸福,尤其是女孩子。从小生长在土坷垃堆里的农村娃儿不愿像父辈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落地摔八瓣地过日子。大家共同的梦想就是跳出农门,成为拿工资的“公家人”。梦想是最大的动力,也许这是现在的学生所缺少的。现在的孩子,别说呱呱坠地,从娘胎里就已经成为全家关注的重点,幼儿园到高中,家长一路接送,作业都要陪着做。尤其是高中生,面临高考,那就是“大熊猫”级别,家里自不用说,教室也是夏有空调冬有暖气,宿舍都是公寓化。我所在的高中,从早六点到晚十点,学生不闭上眼打呼,老师们就瞪大眼全程陪着,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唯恐出什么差错。吃穿不愁,生活安逸的他们,梦想变得模糊,动力严重不足。更可怕的是应试教育下机械的填鸭式教学把他们的思维变得麻木,总是期待你把现成的送到嘴边,嚼都懒得嚼,囫囵个儿吞下去。然而现在的学生比我们当年感觉更“痛苦难熬”,在各种期待的眼神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真实的自己。多年以后,涌现在他们脑海中的会是什么?
两年的初中生活却让我终身难忘。是啊,三十年了,选择从教的我,每每看到那些孩子们就会想起当年:板报的诗句,青涩却向上;短暂的课间,喧闹而温情;学习上你追我赶,生活中彼此关照。那个调皮聪明的,那个笑声朗朗的,那个小小年纪戴着“老花镜”的,那个高高个子满脸稚气的,那个倔强却又好强的……是你?是我?还是他?
数学课上,李清香老师手中的粉笔魔术般变幻出各种图形,圆的,方的,三角的……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在他那里都是小菜一碟。李老师背有点驼,黝黑消瘦的脸上挂着一副眼镜,厚厚的镜片就像两个酒瓶底儿。他的镜框总是滑到鼻尖,感觉马上就要掉下来一样。每次讲完题,他透过镜框上方看着眉头紧皱的我们疑云渐开,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上课时,如果他发现谁打盹或者走神,一个粉笔头飞过去,总是不偏不倚落在头顶,然后你会看到他对着你笑。他女儿就在我们班,记得有一次他病了,我们几个人跑到他家去看望,他高兴得不得了,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领着我们去看他用塑料薄膜搭建的小小暖棚,里面是他精心培育的地瓜秧苗。他说那是他的业余爱好。
爱抽烟的物理老师韩太顺主管学校的教学工作,他看起来很严肃,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韩老师上课声音不大,但思路清晰。他带我们到实验室,让我们动手体验电路的串联和并联。物理实验室的隔壁就是化学实验室。化学老师刘景春是个快要退休了的老头儿,他长的白白净净,也是个“大烟囱”。个子高高的他,上课板书第一行,总是写在黑板的最上方,写到下面的时候就要蹲马步了,有点发福的他,每次板书完最下面一行,都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口气,还会轻微地踮一下脚。刘老师虽然年龄大了,但却是小孩儿脾气,看到我们做不完作业,或者不那么听话,他会生气,拉长脸严厉训斥,但过一会儿就好了。作为化学课代表,我每次都让各小组长把没交作业的统计汇总交上去,为人师这么多年,我一直坚持让我的课代表这样做。那次县里的理化竞赛,韩老师和刘老师带队,二班的毕东民,钦八复课班的李根伦加上我。一行人就我一个女生,住旅馆时老师们担心我晚上一个人害怕,就专门找了一个值班的女服务员,让我和她住在一起。记得那间屋子很小,应该是楼的拐角处,是个不规则大三角形。那服务员比我大不了几岁,就像我的姐姐。我们挤在一张床上,通脚睡,我在里她在外,说是怕我半夜睡着了掉下去。晚上睡不着拉呱,她说自己上学时成绩也不错,但家里供不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供弟弟上。说不清为什么,以后很多年里总是梦到三角形的房子,三角形的床。
语文老师张世明是我们的班主任,是几个任课老师中比较年轻的,在班里总是沉着脸话语不多,帅帅的,酷酷的。他的家和我们女生宿舍在同一排,中间隔了一个凸出来的小厨房。有一次宿舍半夜闹贼,听到喊叫声,张老师拎着棍子跑出来,大声叱责着,完全没了平时的斯文。小毛贼一溜烟地翻墙而去,消失在夜色中,宿舍也因此安顿了好长时间。
英语就是袁老师了,也许常干农活的缘故,他的面孔黑中透红,头发总是横七竖八。印象最深的是当年他上课的情景:一只手托着课本,胳膊伸直,或高或低,犹如他抑扬顿挫的朗读。那时候,农村孩子相对比较腼腆,英语学起来比较困难。杨玉美胆大不怯场,是我们班英语成绩比较突出的,成了他的得意弟子。袁老师总是鼓励我们多讲多用英语,那次课间,我和二班的张洪梅去他宿舍问题,在门口我俩犹豫再三,决定用英语打招呼,敲了下门,我们齐声喊到:“MayIcomein?”只听里面传来袁老师的声音:“Comeinplease!”我们推门进去,看到除了袁老师,韩太顺老师也在,他笑着说,呵,你们这师生都用上英语了?我和张洪梅不好意思地笑了,袁老师也笑了。不知为什么,毕业照里没找到袁老师。好在初三那年,领着我们五人去参加县里的英语竞赛,留下了一张宝贵的合影。
有一篇课文一直记得:Longlongago,therelivedaking.Helovedhorses.Oneday……我的眼睛已经润湿,多少次梦回课堂,你听,那朗朗的读书声,袁老师正面露微笑,看着他的弟子们。袁老师,您还好吗?
韶华易逝,岁月无痕,三十年不过弹指间。昔日的少年也已生华发,有的成了“总”,有的成了“长”,也有像我一样,工作在平凡的岗位上。不管当时是否跳出农门,我们都在追着自己的梦。再相聚,蓦然回首,才发觉在时间的抽屉里,珍藏着青春的记忆。
那些年华的静好,沉淀成一份美丽,某些东西,深藏在心中,永远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