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青春】你是我人生的依赖(散文)
这些天,一直和弟弟在连线,因为我们的家又有了新的变化,弟弟在西安将要安家。这件事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我们弟兄九个,起码有七人,或自己或者儿女在西安有了自己固定的家,自己有或者儿女有,都算自己也有,我们在西安不再和过去一回事,从此我们将要告别西安不能过夜的尴尬。再也不用去网吧、去车站候车室、去工地旁边的沙场,去城中村找黑店小旅社了。可是,眼看着弟弟的新房已经快要装修完毕,一个个电话告诉我都是满满的欣喜,而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父亲将要随着弟弟去西安了。
父亲随着弟弟去西安,是一件很高兴的事,而我心里,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将要失去点什么,满心的惆怅,满脑子里的失落感萦绕在我的心头。本来父亲随着弟弟去西安,他的生活环境将会大有改变,他不再怕天凉气管炎发作,他也从此不用担心天气突变腰疼腿酸,这多好的事情,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父亲的有生之年,将会颐养天年,我自己也少了很多的担心,可我一个大老爷们,总是有点舍不得。这就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他是我今生的心灵寄托,他也是我人生的依赖,这就是亲情,这就是血浓于水……
曾记得,外婆和父亲给我好多次提起过,一九六七年十月年,彬州十月天阳春白雪,是小春天。那一天风和日丽,文昌楼一团祥和之气,那一天清晨九点左右,朝阳钻过崖上的酸枣树群,斜射我家窑洞的窗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黄涧支流马槽沟的上空,那个声音就是我出生的第一次哭声。彬州大地南原的大车村文昌楼下,从次人寰苍天把我作为一个生命给予了父母。
从此,母亲把这个小生命生在了神州大地上,她用她的乳汁精心抚养,我的每一声哭,都牵连着母亲的心疼,我的每一个不舒服都让母亲提心吊胆。
村子里的老爷爷们后来告诉我,我奶奶去世大祭大奠的那天,正好是我的满月日,因此,别人的满月都是喜气一团,阖家欢乐,锣鼓喧天,而我的满月,当然也是锣鼓喧天,可那一天确实是家门的不幸,奶奶去世却是天崩地裂,天地倒塌。正当晚上一家人披麻戴孝、哀声迷迷、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照看我的大姑姑告诉家里所有人,我已经断气了,一家人吓得死去活来,奶奶的大祭大奠也就此打住,全家人又急着请大夫把脉、请阴阳先生画咒符、请大神们跳神、请和尚念经,我的所有亲人忙成了一团,大家抱来当年的新枣刺,堆放在老屋的大门口,在大槐树下,父亲脱去了孝服,抱着我从那火堆上跳过来跳过去,到底父亲跳了多少次,谁也不知道,只听说父亲因为火烤,因为跳得剧烈,他通身的汗水满脸的灰尘和墨黑。火焰大了,我就有气了;火焰小了,我将死而无气。站在一旁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几个人搀扶着她一直在不断地安慰。老天还算胸怀宽大,开恩放赦,总算在一家人的哭泣忙碌中保住了我的身家性命。从此我就头顶苍天,脚踏彬州文昌楼的厚土,存活在了这个世上。
从亲人和村里的爷父辈们的讲说中,我听出来了,我的出生让父亲和母亲流完了眼泪,哭碎了心肝,流尽了血汗,让父母提心吊胆的做了个父母,他们太不容易了。
等到我长到有了记忆的时候,母亲带着我赶集,带着我一次次回舅舅家,可好景不长,天妒母亲生命,抓了我的母亲做了那个世界的幽灵。于是乎,我们姊妹就剩下了父亲一人做我们的遮阳伞、避风港。父亲自从我有了记忆,他一直带着我去田间地头,他去我们对岸的上嘴沟边打坝,我就在八亩洼里捡拾小蒜(野蒜的彬县称呼),或者揪变毛变狗(变毛变狗:蒲公英的花,揪下来把嫩杆撕成条状,太阳底下见阳光很快变成了弯曲的各种形状,觉得好玩,小时候一直玩)。父亲扶木犁犁地,我就随在父亲犁地的木犁后边,寻找生产队收洋芋时遗弃的洋芋,为家里添点伙食用来充饥。父亲耙地的时候,每次天灰蒙蒙亮,或者天快要黑,夜幕降临的时候,父亲担心我一个人胆小,也曾经把我放在枣刺耙的中间,耕牛拉着我和父亲,我从来没有想过耕牛累不累,我就是一个劲的穷开心,特别听父亲边耙地边唱那好听的号子声,我特别地陶醉,特别地兴奋。如今父亲老了,已经耄耋之年了,好几十年再也没有听过父亲悦耳的号子声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父亲陪我住院,熬过了多少的日日夜夜,我的病是好了,而父亲他的身材瘦小了许多,他的眼睛就像老家半崖上修就的窑洞,却深陷进去了。侍郎湖种地的时候,每一次父亲回家,我都是目送父亲翻过对面的山梁回家,他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回家去取我们的生活用品,父亲翻过了对面的山梁,我要赶紧干活,因为他走了,我们的庄稼不能荒芜。而父亲他,翻过北村和米家寺这条沟,还要翻越北村和底店的那一条沟,可他的肩上还担着一百多斤的粮食,或者牲口草料。几乎翻山回家,父亲的来回就从来没有空着身子走过这条山路。父亲回家去了,就意味着来侍郎湖边,每一次父亲走了,我和弟弟,确实是放长天,双眼盯着对面的山梁,每一个下山的身影,我都会一直猜想,他是不是我的父亲,因为父亲走了,我和弟弟就没有了主心骨,就好像做了贼一样,空空如也的内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出门务工成了主流,侍郎湖的土地给了远房的姨娘家耕种,父亲终于回家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可他还是没有闲着,他给我带儿子,他在村边沟底又是开荒,还是种地,父亲的一生,就没有一天离开过土地。每一次我和弟弟出门打工,父亲都是坐在家门前的核桃树下,目送我们二人出门去创业,每一次我俩背着行李出门,他总是那一句话:“钱少挣点,不要紧,千万注意个人安全。有人就有一切。”然后,就吧嗒吧嗒地抽他的老汉烟。每一次的别离让我感到别样的心酸,每一次的相聚,让我感到由衷的欣喜。当我回家时,背着自己的破烂务工衣服,村口下车后,走向文昌楼前的缓坡,我第一眼就要看见我的父亲就在那核桃树下乘凉,这已经成了这十多年来的习惯。因为他在那核桃树底下坐着,我就有了盼头,我的回家才像真正意义上的回家了。我只要第一眼看见他老人家,我心里就踏实得多了。
而如今,小妹在宝鸡,大妹在彬县小车,父亲和弟弟要去西安,儿女们各自去了东南西北,我在青海,各自都在为生计忙碌,如今我的回家,我第一眼想看见的人看不见了,想看见父亲还必须专程去西安,西安从明年就成了我的第一站,成了我回家的驿站,这样的家境,让我一个人的时候仔细想起来,多少不免有点伤感,因为我知道,这对我将会意味着什么……
父亲,我人生的依赖;父亲,我永远的避风港。如今,他已经耄耋之年,我多麽想多多的和他在一起,多么想多多的陪伴他老人家,然而我为了生计,还不得不背起自己的行囊,到处漂泊,到处流浪,人生暂短,情系心连,怎能不让人惆怅啊!
我衷心地哀告苍天,但愿我的父亲,身体健康,晚年夕阳余晖,陪我走过更远更远……
成稿于2017年12月11日青海循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