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里突然要举行技术竞赛了，眼下正是旺季，停止运营一天搞竞赛，真有点匪夷所思。有人猜测，是要通过竞赛，选拔专职技师了，这是上级早就要求的。不管怎么说，设定了三千元的奖励，已经足以让大家摩拳擦掌。尽管他们心里都有数，卓摩，才是大家都是佩服的人选，不仅安全行车里程也数他第一，而且还有一手修车本领，车队里没人是他的对手。经理也早就对他说过：
　　 “要不是你没有文凭，早就提拔你到队部当技师了。”
　　 但谁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呢？按照以往的经验，谁能得奖是讲不清楚的。
　　 其实卓摩知道：当技师与有没有文凭无关，自己其实已经在干技师的活了，只是车队里没给技师的待遇而已。
　　 鬼精灵的张晃找到卓摩，说是奖金归卓摩，他再给卓摩添上三千元，让卓摩参赛时把第一名让出来。卓摩居然答应了。但他知道：张晃的水准在车队里只占第三名，那么他也一定也摆平了另一位，这下子张晃把赌注下大了！
　　 竞赛开始了，卓摩见大家公认为第二的那位，对张晃毫不留情，莫非他把张晃给卖了？这也太不仗义了吧！于是卓摩驾车赶上前去，来了次突然熄火，对方想不到卓摩也会犯熄火这样低级的错误，冷不防与卓摩的车发生了碰擦。结果，张晃就顺利地得到了第一名。这事很快也传到了领导耳中。
　　 最后，大家终于弄明白了，大赛的目的只是经理的朋友，要在车队里挑选一个技术顶尖的专职司机！难怪那天有几个陌生人也来观摩大赛了，他是要亲眼看一看他选择的人选。经理的朋友当然也是领导，而且是更大的领导。他原来的司机在车祸中断了腿，残废了。
　　 过了几天车队里真的聘请了一位技师，但不是张晃，而是那位断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士，卓摩则被派去顶替了他原来的位置。
　　 卓摩干上了“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的行当，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么大一个单位，领导竟然坐的是一辆面包车，而不是高级轿车！领导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就对他进行了教育。他对卓摩说了范纯仁的故事：范纯仁有两句名言：“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他的子侄把他作为座右铭，终身加以奉行。范纯仁自己也非常节俭，食则“无重肉，不择滋味粗粝”；衣则“每退自公易服褐”，自少至老，从做小官到大官，始终如一，我们应该像他学习啊！”
　　 听他这么一说，卓摩不由得对这位领导肃然起敬，心想：果然比原先的那位车队领导水平高多了。最后他告诉卓摩：其实单位里也有高级轿车，只不过平常不大用罢了。他说：以后下班时，你可以把那辆车开回家去，顺便在路上熟悉熟悉性能。
　　 没过几天领导就出差去了，卓摩驾驶着那辆宝马来到原先的车队，一来是向老同事们显摆显摆，二来是想找他的前任，向他请教请教如何干好这份工作？这位在车祸中丢了一条腿的前任，为卓摩的诚恳态度所感动，对他说：“看在你特地来上门请教的份上，我干脆把我的前任告诉我的也告诉你吧，他是这么说的：‘防曝薄膜挑贵的贴好，后视镜一定要往上翘，车子再摇你可不能笑，掉头高架环城路上绕。想看也只能眼角一扫，知道的事不说最重要。’这都是很有用的经验之谈噢！”
　　 虽然有些意思他还没完全弄懂，但他知道：必须牢牢记在心里，以后肯定有用的。
　　 领导还经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一天他对卓摩说：“你英姐想买些内衣，又怕阿姨不会买，我又忙得没时间，真没办法！”
　　 卓摩知道：所谓英姐，就是领导的妻子，于是问他：“你知道英姐的尺寸吗？”
　　 领导熟练地背了出来。
　　 下班的时候，副厂长有事汇报，所以同坐一辆车回去，和平常一样，把领导送到家门口，然后再送副厂长。领导下车时，卓摩对他说：“你忘了座位底下还有一包东西呢！”
　　 领导没说什么，取了那包东西就下车了，第二天上班时对卓摩说：“以后多买几件，把你老婆的也买上好了！”
　　 卓摩想，所谓：实在没法过，开个成衣铺，挣点零花钱，捞点零碎布。原来领导也贪点小便宜啊！
　　 上了班，卓摩看见财务科长他们都在办公室，就拿着一张发票走进去让领导签字，说是上次买的办公用品。他头也没抬就签了。
　　 单位的业务员都是清一色的美女，而他们的业绩也似乎是“论姿排辈”的，可是最近竞争激烈，她们的指标也不能都完成了。卓摩看到业务员阿莉向领导汇报工作时的情形，才明白为什么要“后视镜往上翘”了，因为不那样的话，从后视镜里一直可以看到业务员的裙底！而业务员汇报工作时，领导就不坐在副驾驶位子了，他会坐到面包车的最后一排去。那天回家的路上，他感觉到了车在奇怪地摇晃，用眼角一扫，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调转车头绕上了高架路……
　　 “现在到哪啦？”
　　 过了很久，听到领导这么一问，卓摩知道这会儿可以回家了，这才一边回答说：快了，快了。一边下了高架。
　　 第二天听到财务科长向领导汇报时问：“阿莉指标完成得很不好，年终奖是不是不发了？”
　　 “她好像有点实际困难，这一次还是发给她算了，告诉她明年一定要把指标补上！”
　　 就像雨后的林子里长出许的蘑菇一样，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出现了洗脚店。因为领导也有去洗脚店的爱好，卓摩也跟着没少去那里。在享受脚底按摩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也许就是那些洗脚妹手指关节上隆起的厚茧了。这些大致在18至25岁的洗脚妹，因为文化程度低，或者其他原因，在城市里打工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来干她们自认为是又脏、又低贱的活，凭着她们手上这些厚茧，在别人脚丫子里讨生活。
　　 一天，领导指着卓摩对洗脚妹开玩笑说：“好好整整他的脚，别让它走到歪路上去了！”
　　 洗脚妹迟疑道：“现在还有什么正道、歪道？只要有路可走就行了！”
　　 卓摩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好像她说的就是自己，于是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自己究竟应该走了什么样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