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门楣翰墨香(散文)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那红纸黑字的对联就印在脑海中了。
对联也叫“春联”、“对子”,它以工整、对偶、简洁、精巧的文字描绘时代背景,抒发美好愿望,是我国特有的文学形式。由于喜爱,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对联,我都会格外关注,大江南北,贴对联,似乎是春节家家户户不和或缺的一项议程。南方的对联横批悬挂在门楣上,北方的横批是贴在门楣上的,仅此不同。一幅大红对联贴于门上,为节日增加喜庆气氛。
时代在变,贴对联的风俗没有变,但手写对联越来越少了,少了墨香的春联,其韵味大打折扣。纸张也从原来的大红纸变成了亮光纸,字也由原来的黑字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黄字。千篇一律的打印对联,贴在各家各户,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有的商家为了利益,不管对联的质量如何,有的对联,甚至还不对仗。这些对联,虽不失过年的喜庆,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春联上没了墨香,犹如人没了灵魂呀。在我心中,那红纸上写满的黑字,是天下最漂亮的色彩搭配。
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在村子里算是有名气的文人。在我的记忆里,每过腊月二十五,求写对联的人就络绎不绝了。那个时候,家里没有办公桌,只有炕桌。
早上,天没亮,母亲就赶紧张罗着掏上一大火盆棒子骨头火,火盆是用铸铁铸成的盆状铁器,棒子骨头就是玉米芯儿,它们,是各家各户取暖的必备。将灶膛没有燃尽的棒子骨头掏出,装在下面埋有花生皮儿的火盆里,在露天放走黑烟,再端到炕上,尽管屋外还飘着雪花,但屋里却春意盎然,母亲用此迎接着来来往往的乡亲们。
我俨然一个小书童,开始跟着父亲忙碌,研墨、裁纸、抻纸,父亲端坐炕上,周围的人们,把小小的炕桌围个水泄不通,父亲捋了捋棉袄的袖子,半空悬腕,只见那饱蘸墨汁的大笔,用力一挥,如龙走蛇舞般,瞬间,一幅散发着墨香的对联就从父亲手中送出,期待的人们不时发出赞许声,我就开始晾字了,遇到墨汁饱满的地方,轻轻地用软纸吸收,一个个饱蘸浓墨的汉字潇洒飘逸得闪着光。一个两间房子的大屋,炕上、地上、板柜上,晾得满满的都是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墨汁香,年味也越发浓郁起来。
春节贴春联的民俗起于宋代并在明代开始盛行。据史书记载,明太祖朱元璋酷爱对联,相传,他曾挥毫为一屠户书写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多么有趣的对联。
春联,不仅是吉祥的象征,更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不同年代的春联,有不同的热词、金句,父亲的春联,很少照搬书本上的原联,有时,连吃饭时都在琢磨谁家的对联该怎么写。父亲的对联,简洁、精巧,与时俱进,在传递着热爱祖国的同时,还要把每家每户对新的一年的希望写出来。老王家要娶媳妇了,老李家希望生孙子,老刘家孩子要高考了……都体现在对联中。说来也怪,父亲每年为自家写的愿望,来年都会实现,这或许就是对联带来的动力吧!
一天下来,父亲手腕都抬不起来了,但父亲知道,累是暂时的,红红的对子门楣一立,祝福却一年。
贴对联,我很小就从父亲那里知道平仄,最后一个字是汉语拼音三、四声调的是上联,一、二声调的是下联,我不断地指挥着来拿对联的人们怎样贴对联,面对着大家喜爱的眼神,我有些陶醉。鲜红的对联不但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更大的是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5分钱一张的大红纸,买上两张,除了大门、房门的对联外,略有剩余,那就再写“六畜兴旺”“出入平安”“五谷丰登”等,分别贴在自己的猪圈、大车、粮仓上面。春联既表达了自己对新的一年的希望,又烘托出浓浓的节日气氛,当陈旧的院子,装饰了鲜红的春联时,院子立刻变得容光焕发,喜庆充满着每个角落,福禄无所不至。对联,映红了家家户户的门楣,也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出嫁了,大伯公公的书法很有名气,因此,每年依旧闻到浓浓的墨香,我不时地去给他帮忙。大伯的字是标准的楷书,不同于父亲的行书,偶尔,我还在裁下的废纸上写上两个字,要大伯指点,只可惜,我没有耐性,有这么好的老师,竟没有练出写对联的本领来。
大伯年龄大了,写对联的任务就由学美术的侄子来接替,每年的春节,我除了帮助裁纸之外,还冥思苦想自家的几幅对联,尽管大都不严谨,不工整,但通俗易懂,每每看到过路人赞许的目光时,我都有种幸福的感觉。
翰墨飘香的对联,我情有独钟。
孩子们结婚,我执意手书对联,我写不好,就请我的同学帮忙,同学的字漂亮,只见,他缓缓地展开笔墨纸砚,那只饱涵墨汁的如椽大笔,在大红纸上龙走凤舞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久违的墨香,仿佛一下子浸透了人们的心里,当对联贴到洞房门口时,那温馨浪漫的氛围立刻浓厚起来。上联:春眈杨柳芙蓉国,下联:人步遥天琴瑟宫。横批:凤凰鸣矣。嵌有小夫妻名字的对联,别具一格。
孩子大学毕业了,面临着工作和婚姻,哪个家长不关注?“衔春紫燕牵鸾凤,应运才郎列序班”,似乎是对联感动了上天,愿望真的实现了。
春节将至,又是一个“新桃换旧符”的时节,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轻研老墨,细弄佳吟:兴邀明月酬今夜,且趁春宵醉一堂。
一年又一年,红红的对联便一直闪耀在我的人生里,喜庆而温暖。看着墨香四溢的对联,我突然感到,我岂不是在对联漫漫的岁月里,品读着人间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