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这一切是真的
　　 杯子里的热气像一个人
　　 平静的目光，手臂旁凝视
　　 不解深夜有谁会惦记我
　　 有谁在身边徘徊不去
　　
　　 外面的月亮静静地朗照，透过窗户
　　 透过这平静的目光，交融在一起
　　 在手臂旁的纸稿上
　　 神也要翻一翻我平凡的诗歌
　　
　　 空格键
　　
　　 一再对自己的句子失望
　　 它们叠加在一起，很多时候
　　 这种破旧和执拗的句子等于我
　　 这种坚韧和狭隘的句子就是我
　　 让人着迷的事情发生了
　　
　　 它们似是而非
　　 长着一副容易怯弱的脸，有人说
　　 “嘿，它们的孤傲之心如同空中楼阁”
　　
　　 雾
　　
　　 雾在身体中凝结
　　 我飞行的速度变慢
　　
　　 雾贯穿我，我的
　　 眼睛和手指变为白茫茫的事物
　　
　　 从远处看过来
　　 白雾浓稠，仿佛发生着什么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
　　
　　 看不见我的
　　 手臂和身体
　　 思想在四周窸窣走动
　　 一个圆形隧道接纳它们
　　
　　 秋分
　　
　　 早晨，骑车穿过稻田，雾气浓郁
　　 鸟鸣和谷粒一样长在稻禾上
　　
　　 母亲去田里打药，橙色上衣像一盏小橘灯
　　 稻穗饱满，身体中还是白浆
　　
　　 秋意源自内心
　　 一只白鹭分开了人世
　　 仿佛一首诗有个喜悦的结尾
　　
　　 酒鬼帖
　　
　　 石头爱酒
　　 青苔也爱酒
　　 我遇见的事物，被酒灌醉了
　　 我遇见的神明，捧着酒杯
　　 其实醉了，会看见天边起火
　　 一只孤鸟对着影子说酒话
　　 可惜呀，青山偏爱流水，流水爱女人
　　 秋风吹笛子
　　 青山，不只是麒麟的青山
　　 也是山鬼的青山，也是我的女人，摘蕨的场所
　　 有漂泊，也有流放，有对酒当歌
　　 也有一个人提着柴刀，绕着山茶花转圈
　　
　　 立冬前夜
　　
　　 我来到末日庄园，我喝醉了
　　 对不起，亲爱的，我喝醉了走一条没走过的路
　　 它在远处。几首诗，几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长者，他们相互递烟，续茶
　　
　　 我来了，但不是主动来的，我眼睛模糊。只有一个悲哀的灵魂在身前引路
　　 朋友把歌声唱得低沉，像
　　 几根木头雨水中腐朽
　　
　　 “这让我想起了我爷爷吟诗”
　　 他是一个老实人
　　 把剩下的几本诗集点燃，在立冬前夜
　　 取暖。我挤过去
　　
　　 我不是想和你们谈诗，我只是
　　 一个人没法和自己说清一辈子的事
　　 像脚底下是雪，肩膀上已经有零星的雪花
　　 我赶了很远的路了
　　
　　 什么月亮
　　
　　 看到一枚，白铁打造出来的月亮
　　 挂上我头顶
　　 它被风吹动，“叮朗叮朗”的响动
　　
　　 它挂在我窗前，寒冷的光泽，近乎于一种绝望
　　 它挂在寺庙檐下时，保持片刻平静
　　
　　 扫地僧把庙门推开一道缝，容我进入
　　 容菩萨从里面出来，伸出手
　　 摘下它，换成一枚檀木做的满月
　　
　　 风再吹时，只是摇晃而无声
　　
　　 秋浦
　　
　　 “丹枫高衬岭头云”，山岭并不甚高
　　 云有些沉，其上压着的
　　 不是白银就是青铜，枫叶被秋风摘下来
　　 给学生叠在语文书里
　　
　　 秋天比较好，绿的变成红的
　　 年轻的变成老的，平如镜
　　 变成层层叠叠的潮
　　
　　 卷到江面的落叶使足了气力，只是翻翻卷卷
　　 落了水，没有水花
　　
　　 我想借点波澜给他们
　　
　　 偶然
　　
　　 垂柳挨到水
　　 石头往岸上爬
　　 菖蒲们尖尖的角，像几只野兔藏匿
　　 秋天从林中穿过，装满的衣兜
　　 漏下很多枯叶。湖心岛旋转
　　 湖水因这种离心力而荡开
　　 摆脱时间比较重要
　　 这里很平静。思维
　　 像一块擦拭干净的大理石台面
　　 小孩往上放了一枚坚果
　　 就等着小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