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刀痕
岁月无情,人间有情,殊不知那一刻落地的“情识”也是一把刀。当枯叶残花飞离枝头化作春泥,能赋几许深情?当春风吹动船帆,可载多少别绪离愁?当你走进滚滚红尘,是否受得住天地的拉扯?岁月如刀,刀刀刻在心底。岁月的刀痕就如地球的经纬线般密密麻麻。善有善的刀痕,恶有恶的刀痕,有忧伤的刀痕,有幸福的刀痕,有满足的刀痕,有不安的的刀痕……倘若没有一颗辩证的心,只知雕刻一处,终致刺穿的边缘,崩溃的深渊。
沐云海孤独地站在茹佳梦的墓碑前,流下了一滴泪。只有一滴,再也流不出了。旁边的茹佳清早已泣不成声。去年中秋,皓月当空,茹佳梦倒在了回家的途中。弥留之际,也没能见到沐云海最后一面,只对身边的茹佳清说了最后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转告云海,能够爱他这一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于爱情,到了生命的尽头,有几人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呢?茹佳梦没能赶上月圆之夜的相聚,却在秋天里随落叶永远地离去。直到今日,茹佳清也想不明白,姐姐说从未后悔,难道连背叛也没让她后悔过吗?
大学初见时,茹佳梦就爱上了沐云海,一个虽不善言语却有凌云之志的男孩。茹佳梦爱宋词,向往山水风花的世界。沐云海则酷爱商道,渴望成就一番作为。在茹佳梦的眼里,沐云海是所有美好的集合体。有宋词,她只能看着词人的风景感慨,有沐云海,她却能慢慢地填自己的风景词。他也爱极了她,一个纯净透亮的女子,有了她人生的一切才更有意义。毕业后,茹佳梦跟着沐云海去梅城经商,走之前他指着梅城地图说道:“此去梅城,柴米油盐的日子,你会不会后悔?”她淡淡一笑,反问“梅城可有梅花?”他深情似海地回答:“你去了就有了,你是得了魂的梅花,优雅中透着三分清冷,安静处停住四季时光,纯比冬雪,香胜牡丹,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最幸福的事。”一瞬间,热泪顺着面颊飞泻而下,落在了书桌上梅城的山山水水。茹佳梦紧紧地抱住沐云海,无比动情地说:“谁说你吝于言辞,那只是他们的愚昧曲解。梅城的柴米油盐可作雪竹山水观之,从今往后,任它岁月轮转,我在风景中读词,你在词海里看我。”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是我多虑了,你心中自有一片风华。”
到了梅城,他们租下简洁的小房子,不辨五谷的茹佳梦乐此不疲地学习做饭,并且顺利地通过了一家文学杂志社的实习编辑考核。他则去了一家商贸公司做销售,披星戴月,不辞辛苦。心中有风景的人,从不曾被时光慢待。两年后,她有了自己的专栏,他也升为销售主管。在七月七日,他们领了结婚证。夜半无人私语,共许比翼连枝。第三年,他觉得施展抱负的时机已渐至成熟,不愿再继续打工,自己开了家商贸公司。呕心沥血,如履薄冰,他仅用四年时间就在梅城食品批发行业里站稳脚跟,乃至独领风骚,一时无两。忙于工作,疲于应酬,连在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几乎都没有了,彼此之间的交流自然而然地少了。他宽慰她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到公司扫除外患,彻底坐上同行业头把交椅,我就退居二线,陪你看江山如画,如何”。她心疼他的操劳,轻抚他的后背,望着他头上散落的白发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武功不在别处,在于心中明悟。许多事都是求而不得,没有天下第一刀,争夺绝非正道,注意身体吧。”“嗯,商道浮沉,确实得下一番定静的工夫,否则就会死在去往天下第一的途中。”
他深陷泥沼,难以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茹佳梦依旧在风景中读词,只是没了初时的欢欣。沐云海已不在词里看她,走到了镜花月影处。一日,她在纸上写到:梅花如故,三分清冷难解醒。拿到书画店做了装裱,裱成之后挂在了书房的墙上。她期待着丈夫回归家庭生活,远离虚无斗争。
又是年终岁尾,暗战不停。对手行事阴诡,无所不用其极。韩婉殊是沐云海公司的副总,也是公司的元老之一,公司的销售订单有四分之一被她握在手中。对手竟使用离间计,雇人四处散布沐云海与韩婉殊有婚外情的消息,致使韩婉殊的老公跑到公司大闹,韩婉殊被逼无奈,黯然离职。外有对手虎视眈眈,内有员工军心浮乱,正是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秋,沐云海却陷入了迷茫之中。茹佳梦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拨通了他的电话,他以为会受到她的痛斥,她却缓缓地说到:“我曾对你说过,没有天下第一刀,你在扩充疆土的时候,何曾问过那些同行的感受。造成现在的局面,都是你作茧自缚。这就是求而不得,你心中早已没了往日的风景。”沐云海叹道:“还是你看得清楚,只怪当时我没听进去你的话,难道你不问问韩婉殊吗”?话音未落,茹佳梦就说道:“无中生有之事,何必问它。要说背叛,你背叛了爱的初衷,背叛了爱的默契,回来吧,云海。”停顿了两秒后,沐云海说:“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明年中秋,月圆之夜,我休假回家。然后,我带你去旅游。”
无奈造化弄人,茹佳梦没能等到最后的相聚。沐云海痛失爱妻,昔日的踌躇满志,都成了今日的寸断肝肠。到了今年的祭日,最后一滴,落在了伤心处。
回到家,沐云海向妹妹茹佳清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之前没讲,茹佳清恨他恨到骨髓,把她姐姐的死归咎于他的背叛,以致茹佳梦忧思伤怀,郁郁而死。他不愿辩解,归根结底,他认为还是他没能照顾好她。
沐云海走到书房门口,抬头就看到了妻子写下的那副单对,“梅花如故,三分清冷难解醒。”悲伤化为文字,他提起笔,颤颤巍巍地写下绝对:妄念似刀,十分凄凉犹梦中。横批:惜时无多。
茹佳清在客厅大声痛哭,这次不再有怨恨,哭声里有释然也有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