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逝水流年 >> 短篇 >> 情感小说 >> 【流年·雪】雪之恋(征文·小说}

精品 【流年·雪】雪之恋(征文·小说}


作者:天河雪 举人,3033.7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52发表时间:2017-12-27 06:43:33

【流年·雪】雪之恋(征文·小说}
   一
   冰城哈尔滨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又是那么温柔而热烈,漫天飘落的雪片,尤如仙女散花,一簇簇雪白如莹的梨花辦,扬扬洒洒地从天空中徐徐飘落,又好似一位身披白纱裙的少女,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飘然悠然,婀娜多姿。眨眼之间,仙女细白的手指,少女飘然的舞裙,便把整个城市,房屋,街道,树木,河流,涂抹上了一层晶莹莹的银白,披上了一身缀满银色玉珠的衣裙。没多一会,那一片片梨花辦似的雪片,飘飘摇摇地缀落在一簇簇树枝上,在枝枝丫丫上,串成了一串串依依倒垂的树挂,雪白如银,晶莹剔透,真好似千树万树梨花开。
   然而,当一阵西北风突如其来地袭来,纷纷飘飘的雪花辦,便卷缩成了一粒粒坚硬的颗粒,被狂风裹挟着,沙尘暴般地泼向大地,猛烈地敲击着房屋,树木,悬挂在树枝上的一串串银丝,便被击打得粉碎,纷纷摇落,匆匆过往的行人,身上,脸上,脖胫上,也被坚硬的雪粒无情地击打着,更加快了奔逃的脚步。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思绪便会情不自禁地飞回到六年前,那一场一连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风雪,直到我乘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到达佛岭县,被一辆运煤的大板车拉到乡里,又乘一辆村里来接我的马车,颠簸了三十多里地,奔往冯家围子村,大雪还在下。马车的车轱辘,吱吱咯咯碾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刚刚碾出的两道车辙,眨眼间便被飘飘的大雪遮盖,道路很快又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毕业分配,唯独我一个人被分配到这么遥远又偏辟的小山村,而且被当成四类分子,一进大队部,就被村支书训了一顿话。
   那位脸如核桃般的小老头,吧嗒了几口旱烟袋锅,又往地上吐了二口涶沫,斜楞着眼珠瞅了我一眼,操着公鸡样沙哑的噪音,训我说:就你这小样,还当四类分子。放着书不好好念,闹腾啥?要不是公社死求白赖非把你塞进我们大队,我才不愿接收你呢。你瞅你这小样,细胳膊嫩肉的,能干个啥?仨你不丁一个。你先住在大队部,我看看有没有人家乐意接收你?去年下放到我们村的一个干部,要不是因为他,冯山林也不至于掉进吉星河里。村里人谁家还乐意接收下放来的人。你就先在大队部将就将就吧。看看有没有人家乐意接收你。
   听了老支书的这一番话,我心里更加感到悲凉。我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分配到这么个偏远的小山村,而且一来就被当成了四类分子对待。虽说报纸上,天天号召大学生上山下乡,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可是,一杆子插到农村生产队当农民的,也就我一个,没有第二个人。而且不仅如此,一到村里就被当成了四类分子对待。我问老支书,为什么把我当成四类分子?老支书斜楞着眼珠瞅着我说:你问谁?你自己干的事,你不知道?上头就这么吩咐的。要问你去问乡上。
   大队部里只有一铺半截小火炕,炕头上炕着两袋苞米,我只能挨着两袋苞米,把自己卷缩成一团,卷缩在薄薄的被窝里,屋外,大雪还在下,雪粒在狂风的裹挟下,猛烈敲击着薄薄的窗户纸,风雪从屋顶上的几条裂缝里钻进来,撤着欢地在屋子里横冲直撞,我把被子紧紧地裹住身子,还是冻得不行,又把所有的衣服,都压到了身上,直到鸡叫三遍,才迷迷糊糊睡着。
   在大队部的冷屋子里住了十几天,还是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接收我,我听老支书和大队长商量说,还是把这小子退回乡里吧,叫他们往别的村安排吧。咱们村这帮人就老记着那个事,谁家也不乐意再惹事了。
   虽然他们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清楚了,冯家围子村的人都不欢迎我,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让我去住,我又不能总住在大队房子里,我就只能被扫地出门了。想到这儿,我心里无比悲哀,在中学当老师的母亲,文革开始不久,经受不住凌辱,自杀身亡,父亲又在批斗会上,心脏病发作,连医院也没送,就一命归西,我没有兄弟姐妹,只剩下孤身一人,被不明不白地分配到这么个偏远山村,又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留我,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天住在大队部,常听人们说,村外三里地外有座娘娘山,据说二千年前,有一位国王的公主,为了逃婚逃到山上,天上的七仙女垂下一座云梯,把公主接到了天上。人们就说那山顶上,一定有一座天梯,能通到天上。我就常常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座天梯,我沿着天梯,就能上到天上去找我的父母亲了。
   这天老支书找一个妇女谈话,好象是在动员她再嫁,听老支书说:人家冯主任,是你本家叔伯哥,又是乡供销社主任,国家干部,挣的是工资,吃的是供应粮,去年老婆死了,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咱这疙瘩受苦受穷,强一百倍一千倍。人家可是真心实意看上了你,又是实在亲戚,才托我作这个大媒,你咋就老是不吐口?你回去再好好掂量掂量。人家可就等着用八抬大轿来抬你呢。
   我偷眼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老支书面前,一直低垂着头的女人,早几天就听人说,村子里有一个去年死了丈夫的寡妇冯雪莲,模样在全乡也算数一数二,今天见了本人,真叫我眼前一亮,万没想到,这么个山旯旮的小山村,竟然还有如此美貌的女人。那天老支书跟我谈话时说过,村里人之所以不愿意接收我,和这个叫冯雪莲的女人,她的丈夫之死有关。
   那时候我一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叫冯雪莲的女人,她丈夫的死,和我有关系。真想当面去问一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冯雪莲在听老支书说话时,好象一直心不在焉,她偶尔不经意似地向坐在半截炕上的我瞄一眼,故意打断老支书的话说:三叔,你该给人家安排个人家吧,总不能总叫人家住你们这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呀!
   那住你家行不行?老支书没好气地将了冯雪莲一军说,你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小西屋闲着没人住吗?
   那屋里都好几年不烧火了,能住人吗?冯雪莲反诘道。
   那你就少管闲事。还是说你自己的事。老支书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这么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还犹豫个啥?
   这时放在长条桌上的电话响了,老支书去接电话,冯雪莲走到炕前,好象不好意思似地向我解释说:大兄弟,不是我不乐意叫你上我家住,我家那个西屋,真是二年多不烧火了,住不了人。真不是我不乐意叫你去住。
   是是,我知道。我赶紧客气地说,我没什么,没什么。大姐,听说村外那个娘娘山,有座天梯,能通到天上,是真的吗?
   那都是传说。谁好不样的往天上去呀?冯雪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城里人,动不动就往农村下放,说啥脱胎换骨改造,有啥改造的?你这么个小岁数,咋能经受得了农村这日子?正应该在城里好好安排个工作才对。
   冯雪莲的这几句话,说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赶紧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还是有一滴泪水珠,从手指缝里掉落了下来。
   见了我的样子,冯雪莲好象有点慌,以为是她说的话刺激了我,赶紧挽回似地说:大兄弟,你别,别,要不,你就……
   雪莲!雪莲!你过来!老支书撂下电话,大声招呼冯雪莲,冯主任又来电话催了,你还犹豫个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二
   老支书跟公社联系了多次,也始终没有一个村子愿意接收我,我知道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我,对哪个村都是累赘,谁又愿意接收一个连半个劳力也顶不上的白吃饱?我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一个多余的人,我还有什么次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听到人们说的娘娘山顶上有一座天梯,我就一直在想,若是我真能登上天,就一定能见到我的父母亲,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亲人,追随他们而去,能和他们在一起,也算是我人生最好的归宿了。
   下了决心以后,这天我到被派饭的老李家吃完早饭,跟李嫂说我出去溜达溜达,李嫂嘱咐说,这么大的大雪天,你走路可得小心点。我点了点头,走出李家院子,却看见和李家住邻居的冯雪莲,正背着一捆柴火,走进自己家门,她侧过身瞅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狐疑,我却没有停留,快步向村外走去。
   雪越下越大,西北风裹着雪粒,不停地击打着我的脸,我把妈妈生前给我织的一条毛围巾,紧紧地包裹住脸和头,沿着村外的一条大车道,踩着一尺多深的积雪,一步一步地往西北边的娘娘山踯躅而行,又沿着娘娘山根底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娘娘山顶上爬。山很陡,爬了没多一会儿,我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身上的力气也好象用完了,再往山顶上看,茫茫然,除了雪还是雪,什么也看不清楚,也根本看不见天梯的踪影,我却一步也迈不动,噗嗵一下摔倒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因为出了一身汗,一躺下来,西北风一吹,身上的汗水,像结成了冰一样,贴在身上冰冷冰冷,我冻得直打哆嗦,卷缩着趴在雪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这时候我才忽然明白,我这是自己送死来了,不等我登上天梯,我早一命呜呼了。用不了两个小时,我就会冻死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或被狐狸叨走,或被野狼吃掉,永远也见不着我的父母亲了。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涌出来,流到腮边的泪水,没一会便结成了冰珠,我好像已经看见闫王爷派来的小鬼,举着勾魂牌,正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又哗哗地涌流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好象是被背在一个人的后背上,我的身子紧靠着她的后背,我的脸紧帖着她的脖胫,冻僵冻麻木了的身子,感觉到了从她身体里传出的热气,我的意识也渐渐有些清醒了,眼睛也能够睁开了,嘴却还是说不出话,我发现是一个女人背着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在雪地上走,想说叫她放下我,我自己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其实我心里清楚,我的两只脚已经没有了知觉,我走不了路了,尽管再不好意思,也无能为力了,也只好任她背着我了。却忽然又有几滴泪珠,从眼角边上滚落下来……
   我被背进草屋,放到火炕上,她端起一个脸盆,急步走出屋门,不一会又返回来,手里端回满满一盆雪,她把我的脚放进雪盆里,用她的两只手,捧一捧雪,用力搓我的双脚,我的双脚早已经麻木,没有了一点知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雪搓我的脚,为什么不把我的脚放到热炕头上暖和?
   她似乎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疑问,一边用力搓着我的双脚,一边跟我解释说:脚冻僵了,千万不能用热水泡,你看见没有,你的脚都冻得发白了,这时候,一定得马上用雪搓,要不两只脚就废了。
   她一边跟我解释着,一边不停地继续用力搓,渐渐地我的两只脚由白变红了,她便又解开自己的衣大襟,把我的两只脚放进她的怀抱里,用她身上的体温,温暖我的双脚,我的双脚才有了知觉。
   她却继续用她的体温温暖着我的双脚,一边有些歉意似地说:我一听李嫂跟我说,你要上村外溜达,就觉得有些不好,那天你问我娘娘山的天梯,我就想你是不是想上去看看。这大雪天,上山的路更不好走,你人生地不熟的,走迷了路,可咋得了!唉,怪都怪我们家,我男人掉河里淹死了,村里人把怨气都撒到下放干部身上了。其实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这么些天了,也没给你安排个住处,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人家会说我们冯家围子的人,不讲人情,不通人性。大兄弟,你要是不嫌弃,你就住到我这儿吧。西屋好几年不烧火了,住不了人,你就跟我和丫头住这屋吧,下黑儿睡觉,我把中间隔一道帘,也像两个小屋,你要不嫌弃,你就搬过来住吧。粗茶淡饭,我们吃啥,你吃啥,你别嫌委屈就行。以后可别再干傻事啦!
   听着冯雪莲的一席话,我直觉得眼眶子发酸发热,泪珠一劲在眼角边上转动,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三
   黑鱼泡积肥工地上,一面插在石缝里的红旗,飞卷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呼啦啦地飘,红旗上“战天斗地学大寨,敢叫日月换新天”几个大字,也迎着飞雪抖动。几十把镐头,猛烈地敲击着冰冻的土地,我也甩开膀子,抡圆了镐头,向坚硬如铁的冻土砸去,可是,每一镐抡下去,冻土地上只留下几个小白点,干了一个多小时,竟连一块冻土块也没刨下来。生产队长冯二狗,一直拿那细眯眯的红红眼珠斜楞着我。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就走到我跟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镐头,只三五下,就刨下一大块冻土。
   连个老娘们你都赶不上,仨都不丁一个,还说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就你这两下子,半个工你都挣不回来,喝西北风你都喝不上流。念那么多书有屌用。明天你别来了,瞎耽误工夫。
   说完又斜楞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真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心里也在骂自己无能,回到家,一头倒到炕上,止不住眼眶子里又涌出了泪水。
   哟,你这是咋啦?冯雪莲从屋外提着一壶热水走进来,见我躺在炕上,就说,一个大老爷们,动不动就抹眼泪水,是不是冯二狗又斥打你了?你别搭理他,他就是那么个驴脾气。我说不叫你去工地上干,你不听。那活你干不了。刨冻土,得用巧劲,用震动的力,用蛮力哪行?明天我跟冯二狗说说给你换个活。来,把鞋脱了,乌拉草得拿出来炕一炕了。你可别小看这乌拉草,絮进鞋壳子里,比多厚的袜子都抗冻。你没听老话说么:北大荒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乌拉草可是一宝呢。明天出门,可一准得想着絮进鞋里。你那绵袄也太薄,早晨我就叫你穿上你哥那件破羊皮袄,你没穿,我还寻思你嫌乎是死人的衣服,我也没强叫你穿。等我给你做件厚实的大绵袄,咱们这块,比不上城里,一下雪,一刮大烟泡,天嘎嘎冷,没有厚实的衣服,哪能丁得往?起来,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

共 13885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爱,是人类的主基调,这个世界因爱而美好。爱情是两颗心的碰撞,是两性的相悦,是一种思念与牵挂,更是无条件的付出。这是一篇令人感动的小说,冯雪莲是个年轻的寡妇,也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所以,使得许多乡镇领导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可她拒绝所有的求婚者。她冒着大雪,背回了想寻短见无家可归的下放大学生,并让其吃住在自己家,两人以姐弟相称。当大学生遭人嫉妒,被暴打后,她又托人,走关系,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将大学生调回了城里,做了某领导的乘龙快婿,并青云直上,几年就走上了领导岗位。大学生婚变后,才晓得雪莲当年为他回城所付出的一切,感动的痛哭流涕,依然决定娶雪莲为妻。小说立意新颖,构思轻巧,描写细腻,故事完整,人物形象饱满,使一个善良美丽的农村妇女形象跃然纸上。佳作,编者推荐阅读!【编辑:五十玫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712270024】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7-12-27 06:47:40
  小说耐读耐品,读罢,令人深思。
   感谢作者的分享,祝福冬日安康!
五十玫瑰
2 楼        文友:        2017-12-29 10:46:18
  爱,让人变得伟大和无私。佳作。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流年。祝写作愉快!
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万里路。
3 楼        文友:天河雪        2017-12-30 08:09:00
  感谢编辑的精彩按评!感谢舒留评鼓励!谨祝冬安文褀!。
攀登文字,书写心声。灵魂追寻,夕阳借红。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