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亲的鸡蛋
太阳挂在头顶的晴好日子里,魏婆婆会一手提着马扎,一手拄着拐杖走出院子,静静地坐在自家的门洞里,看着街道上的人走来走去,一些看似熟悉的面孔,她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媳妇。
“唉,真的老了。”有时魏婆婆会轻轻啪嗒一下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一句话。
魏婆婆是全村年龄最大的老人,她的院子是全村最古老的建筑。门厅用青石板砌城的台阶两头凸起、中间凹下,谁也说不清楚历经了多少朝代,磨破了几代人的多少双鞋子。魏婆婆只记得她十八岁嫁到魏家时,死鬼魏老大二十刚出台,从一头枣红马上跳下,毫不费力地把她从台阶上抱进院子,又从院子里抱到屋里,揭开红盖头,她便成了魏家的人了。人们说,这房子本来是钱老财家的偏房,魏老大走运,土改一分到手,便娶回了邻村上下最水灵的媳妇。
“咕哒咕哒”的鸡叫声从院里传出来,惊醒了正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做着梦的魏婆婆。老人一下子好像有了精神,马扎也顾不得拿,急匆匆地返回院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直奔鸡舍边,干枯的手伸进母鸡刚刚卧过的地方,很快,一颗残留着母鸡体温的鸡蛋圆滚滚地握在了老人的手中。
魏婆婆的炕头有一个油亮油亮的瓦罐,揭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鸡蛋放进罐子里,又从枕头旁拿起一个玉米棒子,用指甲扣下一粒玉米,慢慢地放在窗台上。
“一、二、三、四、五,五颗玉米,鸡蛋也有五个了,明天就是星期六,东东就能回来了。”这时的魏婆婆,脸上全是笑容。
“东东啊,鸡蛋可是宝啊,当年我生你爸那阵子,家里粮食不够吃,你奶奶,我的婆婆,每天从地里捉虫子,逮蚂蚱,喂了两只鸡。那两只鸡啊,也像奶奶现在养的这两只,每只鸡隔天能下一个蛋,全家人谁也不吃,全让月子里的我吃了,哈哈,荷包蛋,炒鸡蛋,那个香啊!吃了鸡蛋,奶水旺啊,有了奶水,魏根年,你的爸爸,我的儿子,才长得又高又壮。”盘腿坐着的魏婆婆,又让自己的记忆回到了过去。
“这个魏根年,说是他办了养鸡场,每天都能下几千个鸡蛋,想吃鸡蛋随便拿,不让我在家里喂鸡,哼,由了你了。我孙子打小就爱吃我给他煮的鸡蛋,自从住了校,数够六个玉米粒,才能见上孙子一天。东东啊,奶奶明天晚上就给你煮好,后天带着鸡蛋上学去。记着啊,一天吃一颗,不许多吃,不听奶奶的话,小心弹脑壳,哈哈。”说着说着,魏婆婆止不住笑出了声。
“妈,妈,一个人笑啥呢?给我说说,让我也乐乐。”说着话进门的是魏婆婆的媳妇巧珍。
“就不告诉你,我的秘密,哼!”魏婆婆竟然扭过头对着巧珍做起了鬼脸。
“根年去城里拉鸡饲料走了,中午做了你最喜欢的吃葱花面。”巧珍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送到魏婆婆的嘴边。
“我用筷子喂你,还是你自己吃?”巧珍问道。
“我还不老呢,自己吃。”魏婆婆硬着声说。
魏婆婆手里的两根筷子轻轻一挑,一颗圆溜溜的荷包鸡蛋冒着热气地从碗底翻了上来。
结构短小又精悍,情节朴实带巧妙。人物形象很鲜活,作者笔力真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