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哭着笑着长大了(陪伴·散文)
一
外孙女,一张肉肉的白皙的满月脸,两道浓密的柳叶眉,小眼睛闪着坏坏的笑,滚圆的身子,她叫团团。按说,像大熊猫一样的娃,该多让人疼?可起初,我不待见她。她就像飞来的重物,砸在我心上,让人颤栗。
本来,女儿到了临产期,有了临产迹象,我们簇拥着腆着大肚子的她,来到早已定好的医院。所有人都巴望着小生命降临,可她和母亲捉迷藏。三个小时过去,胎儿头大骨骼坚硬,胎位不能顺利进入产道。医生脸色凝重地说:胎儿太大,产道狭窄,只能手术,否则大人孩子……难产?可怕的字眼在我眼前颤动,各种体检都该是顺产,可意外偏偏发生在女儿身上。我一向不支持剖腹产手术,此时却像在黑暗里摸索,突然看到一束灯光。
手术室却传来市委领导在做手术,医院所有专家、有名的麻醉师都在手术中。等待,摧毁了我的定力,灵魂被掏空,脑子一片空白。大夫让留个人陪护,母亲们不忍看女儿产前的痛苦,但我支走了她婆婆。这一刻,我要陪她。我心里翻卷着巨浪,拍击着颤栗的心房,却不敢流泪。疼痛在体内蔓延,我极力隐藏着脆弱,不让意志垮塌。我紧握女儿冰冷的手:坚持,你能行!两位医生无奈的表情,让我的心悬在半空,狂跳不止。二十分钟里,我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心像在油锅里烹了,焦灼疼痛,大脑狂奔着怪念头……我时不时地问大夫:问下可以准备了吗?在我问了数次后,对方终于回答可以。我们随着手术床狂奔进了手术室,因女儿做的顺产准备,按照助产士的要求不停地喝“红牛”功能饮品,再做手术很容易水体倒流导致孕妇窒息。麻醉师忧心忡忡地给女婿一份术前书面文书,他第一次掂量生命的份量,颤抖着签了五个字:同意保大人。
手术室的门紧闭,一门相隔,我感觉却如隔世,胸中的巨流倾泄,蹲在角落放声痛哭,女婿也在旁边哭泣。窗外雷声隆隆,暴雨好像淤积已久的愤怒,砸在玻璃窗上,雨点砸疼了我的心。老天,别打雷,停电怎么办?雨肆虐地往下砸,哪管母亲的心被砸痛。已到凌晨三点时分,我不敢合眼,紧盯着手术室门廊上惨白的灯箱,盼着灯箱关闭。
我在楼道里来回踱步,焦灼让我不能安坐。暴雨突然停了,我推开窗户,一股雨后清新、湿润润的空气扑面,我才松口气。楼道里没人吭声,好像怕打扰了手术。一小时后,手术室门楣上的灯箱黑了,门开了。助产大夫抱着孩子出来:姐,你抱着她吧!我没接孩子。我女儿没事吧?没事,坚强着呢!我瞅了瞅襁褓里的她,有股无名怨气:人家是生下来的,你是取出来的,让妈妈挨一刀……她奶奶抱过她,我们回病房,我的心却在手术室。我想去手术室,可精神混乱,辨不清方向,只好惶恐地等待。
半小时后,女儿脸色惨白,但平安回到病房,我和她的眼里都噙着泪。后来,女儿告诉我:外边打雷,手术一室的无影灯突然停电,又匆忙换了手术室……有亲戚建议告医院处理不当,追究法律责任要求赔偿。我淡淡一笑,经历洗礼后的心态是平和的,眼里盛满温情。况且,世界上没有比家人的平安更重要的东西。
二
团团满月来我家。爱人疼爱她,我不冷不热。她很乖巧,不磨人啼哭。但临睡前,任凭女儿、爱人想尽招数哄,她都不买账,啼哭不止。我为了让她安静抱过她,她小眼睛瞄着我,但温顺了很多。我哼起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一首歌唱完,她渐渐地闭上眼睛。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我的怀抱,听着不伦不类的歌曲安然入梦。粉嘟嘟的小脸,睡得香甜。我开始自责,她没有错,是我强加于她。可她觉得我的怀抱最安全,睡得特踏实。
阳台上,有一排盆花,还有一池红鲫鱼。我经常给花喷水,打理鱼儿。她牵着妈妈,便直奔阳台,也拿着喷壶给花洒水,喷壶是道具而已。到了水池,小手干脆伸进水池,去抓红鲫鱼,鱼儿吓得到处乱窜,满池水花飞溅,她的衣服、袖子浸湿大半。任凭女儿怎么哄,就是不离开水池。
团团大概四五个月,姥爷抱着她看新闻联播,专注劲让我汗颜。从此,新闻联播成了她的必修课。每到新闻联播时间,哪怕正在看动画片《小猪佩奇》,她都站在围栏里等着看新闻。看到习大大的画面,她特兴奋,手舞足蹈。我问她:小屁孩懂啥?她不瞅我,小眼睛盯着画面。我恶作剧,故意挡着她的视线,她偏着脑袋躲闪我。那副认真的模样,能说她看不懂?女儿用拖布擦地,她也拿着妈妈的羊绒衫,跪在地上,爬着擦地,她卖力的样子,除了偷笑,你不忍心批评她。
团团一岁多了,开始蹒跚学步。女儿买个能唱歌、跳舞、讲故事;还有发射功能的机器人。团团看着在地上盘旋,做着各种动作,滋啦山响的机器人,吓得往妈妈怀里扑,哇哇大哭……她也有害怕的物件。我让女儿再次开启,机器人在地上跳舞,团团故伎重演,我和女儿不理她,跟着机器人翩翩起舞。果然,她不再啼哭,学着我们的样子,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跳起舞来。家里的音响大多放贝瓦儿歌《哭着笑着长大了》,每当音乐响起,她便晃着脑袋,身子随着音乐节奏左右摇摆。时光,在她的顽皮、摇摆中慢慢溜走。
三
她会走路了,便在宽阔的客厅里,像“混世魔王”,翻遍犄角旮旯,有时摔在地,我们扶起她,她噗通坐下,在地上打滚撒泼。她用“坐地炮”抗议,想自己爬起来,拒绝别人搀扶。她拿的东西摔地上,若是替她捡起,她接过去扔在地上,倒地耍赖。她用肢体抗议:我要自己做。我不禁对她另眼相看:大人多在爱抚中,慢慢扼杀了孩子的自理能力。从此,她摔倒没人扶她。
我干家务累了躺一会,她见我躺着,立马举着拖鞋往床上扔,我夺过拖鞋起床,活脱脱个小霸王。她调皮哭闹,我抱着她来到书房,打开书橱:团团,这些书都给你看的哈。她瞅瞅我,立马不哭。从书橱里拽出一本,瞅瞅我,啪地摔在地上;再拿出一本,看我一眼,啪地又摔地上。好像猜透我珍爱书的个性,故意刺激我。每次哭闹,书成了分散她顽皮的道具。毕竟是顽童,她撕坏一本世界名著《简爱》,我虽心疼却爱着她。
我们带她去户外活动,她对随风飘动的树叶极为感兴趣,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追着树叶,蹲下身子,捡起树叶翻来覆去地看。我指着大树告诉她:这是树上掉下的树叶。她好像听懂了,树叶好像是她的玩伴,一路不会丢弃。走累了,把她放在车上。突然,她小脸憋的通红,眉心皱成红嘎达呀呀哭闹。我低头一看,那枚树叶掉在地上,她对一枚树叶的疼惜,童心可鉴。冬日里散步,在暖阳下,在冷风中,她蹒跚地追着树叶,那枚普通、发红的树叶,在她手里摇曳着生机,也显得特别大,一叶知秋的树叶,足以盛满她的心事。
女儿想回家。本来是平常、普通的日子。我给团团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戴上帽子。她背着小书包,稳稳当当地迈出家门,我突然泪眼朦胧:四个月前,她还是妈妈抱着进了家门,此时,自己迈出了家门。她小小的背影在悄悄长高,也带走了时光。
我和爱人去看她。她正专注地看动画片《小猪佩琪》。回头看到我们,啊啊地叫喊,在椅子上挥舞着小手,几乎蹦起来。我抱过她,她激情地指着水晶灯,她是在告诉我:那是灯,她还记得;接着又鼓掌,也是告诉我:她还会鼓掌……这些都是我们教她的功课。接着缠着姥爷不肯下来,亲热劲让女婿、女儿吃惊。当我们要离开,她反应很强烈,哭闹不止,在妈妈怀里双脚乱踹,抓住姥爷的棉服解扣子,不让姥爷离开。让人看了心温。在视频里,看到我们,她会啊啊叫着,表达着兴奋。
陪伴的日子,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了!她也慢慢长大,她学会了走路,懂得了思念,哭着笑着长大了……
定稿于2018年1月1日星河湾
有小诗赠团团
雨过凤城沐好风,凤城湖畔柳腰弓。
殷勤不为行人远,齐拜枝头花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