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枯叶
尽管吃饭时一粒一粒地如同在数,姗姗也尽量不看母亲催促厌烦的目光,姗姗还是很不如意地吃完了一餐午饭。也许肚子里最近几天里猛然间增添了过多的东西,浅浅的一小碗米饭还没吃完,姗姗就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可是,不知怎的,姗姗总是不愿意放下筷子。
“姗姗啊,吃完饭就尽快回去。耽误了时间,赶不上班车,晚上在哪休息呢?”
姗姗磨磨蹭蹭地刚放下筷子,看似关心,其实厌烦的话语已经不失时机地飘过来。姗姗掏出手帕,刚想擦擦嘴巴,母亲已经一手拿着姗姗的小皮包,一手拿着扁担绳索闪现在姗姗面前。
“妈……”
“天快要冷了,妈到附近山坡上挑几担柴草,预备着过冬。你这就回去,妈不送你了。”
说话间,姗姗无奈地走出大门。母亲随手锁好门,很不放心似的催促着:“姗姗,快走吧。免得你父亲、弟弟从棋牌室回来见到你这样发火。妈挑柴草去了。”说罢,把小皮包丢给姗姗,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看着母亲越来越小的背影,姗姗努力抬起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天空湛蓝高远,深邃得好像有些捉摸不透。几丝若有若无的白云孤独地飘浮在遥远的天际,阳光很明亮,很透彻,单纯得宛如大山里的少女。一阵阵西风匆匆忙忙地掠过,门前的枫树一阵阵飒飒作响,一片片枯黄的枫叶在枝头无可奈何地挣扎一番后,恋恋不舍地在空中飘飞一阵,黯然落在或远或近的枯草丛里,淙淙流淌的溪水里,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
姗姗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感到了一阵阵无边的凉意。看着一片片无可奈何地飘飞的枯叶,姗姗很想深深地叹一口气,可是浑身哆嗦着,连叹息一声好像也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
房屋还是原来的房屋,不过,几年来好像也沾染了时代的风霜。墙角,几棵木芙蓉长高了很多,此时舒展着宽大的深绿色叶片,显示着无限的骄傲和得意。一朵朵鲜艳的芙蓉花红得发紫,红得好像随时都可以滴下一滴浓厚的艳红。
芙蓉花是变色的花朵,一天当中,色泽由浅到深变化数次,到了大红大紫的时刻,也就是一天结束的时候。
浑身无力的姗姗看着眼前凄凄惨惨飘飞的枯叶,无力的目光慢慢地穿过了面前毫无遮挡的阳光,似乎穿越了时光隧道。
四年前,因为在大学读书时学的专业就业面过于狭窄,兼之山里的女孩胆怯羞涩,在一次次投送简历石沉大海后,心灰意冷的姗姗在深秋时节的一天下午,宛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一贫如洗的家里。
父亲见到女儿黯然回到家里,脸上顿时多云转阴。母亲看到在家里瑟瑟着的女儿,一声声话语似乎成了外面一阵阵西风,而在外面打工的弟弟见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的姐姐,顿时成了中了病毒的电脑,毫无反应。
天下很多事往往十分神奇,好运的到来从来都是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姗姗回到家里不到一周,命运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一天上午,心灰意冷百无聊奈的姗姗无精打采地在墙角浇花。“好美的芙蓉花!”大呼小叫的一句话吓得姗姗浑身一颤,原来是一位衣着十分讲究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这位小妹妹,我是一位游客,口渴了,讨杯水可以吧?”
起床不久刚要去棋牌室的父亲见到这位中年人,眼睛一亮,好像落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着中年人的手,吩咐姗姗倒茶。
闲聊间,姗姗父亲得知中年人是城里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总,家产数千万,丧偶不久。中年人一边轻描淡写地喝着茶,一边和姗姗的父亲敷衍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扫描着姗姗苗条婀娜的身体,秀美靓丽的脸庞。
晌午时分,面对着小心翼翼、一脸谄媚的姗姗父母,已经探明了姗姗全家人底细的老板有些得意,甚至趾高气昂地提出:“姗姗嫁给我,聘礼十万元。进了家门就当家作主,以后她不用上班做事,我负责养活她。不能养活老婆的男人还叫男人吗?另外,每月给她两万元零用钱。她怎么用,我毫不过问!”
面对着炫耀,以及赤裸裸的挑衅,姗姗的父母目瞪口呆之下,一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姗姗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当今一些女孩子不顾脸面死乞白赖地巴结有钱人的情景,想到这位老板虽然比自己大十四岁,但早已是成功人士,跟随着这样的成功男人,至少可以少吃苦,少受罪。别的女孩“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是做小三小四,嫁给他是明媒正娶的老婆。比起不顾脸面的那些女孩,虽然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嫌疑,但毕竟是堂堂正正的。
几天后,离开家门时,天空湛蓝高远,清澈的秋阳喜滋滋地挥洒着柔光。墙角的木芙蓉上,一朵朵艳丽的花朵鲜艳欲滴,姗姗的脸也成了芙蓉花。
姗姗满怀着无尽的甜蜜走进了恍如梦境的婚姻殿堂,从此宛如生活在童话世界里。豪华的三层别墅,进出都是“宝马”“奔驰”;四季的衣服应有尽有,一套衣服常常就是山乡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丈夫对姗姗疼爱有加,每月定期给姗姗两万元。家里雇了佣人,打扫房间,做饭做菜。姗姗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两万元,怎么花呢?想到窝在山里的父母,低矮破旧的房屋,时而外出打工的弟弟,姗姗想都没多想,每月定期寄回家一万五千元,每月五千元零用就足够了。寄钱回家时,姗姗招呼父母抓紧时间维修房屋,或者攒钱重新搭建房屋。
偶尔回到老家,或者过年回家,原来破旧的房屋一如既往。走进屋里,一件新家具也没有添置。疑惑的同时,姗姗以为父母在悄悄地攒钱。谁知吃饭时才知道,自从姗姗寄钱回家后,原来就喜欢四处闲逛的父亲,从此彻底地告别了田地里繁重的农活;弟弟再也不外出打工,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或者和父亲一样,钻进棋牌室,沉醉在四方城里。只有母亲时而打理一下窄小的菜园地,或者到附近收拾几担枯枝败叶挑回家烧火做饭。
无所事事地呆在豪华的别墅里,静静地看着树上的叶片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树上的叶片第三次枯黄后,姗姗的肚子一直没有变化,身材依然宛如少女时一样苗条婀娜。丈夫的态度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开始以各种借口迟迟不回家,后来干脆彻夜不归。自从丈夫夜不归宿,姗姗的内心里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婚后不孕的责任在于姗姗。数年来宛如笼里金丝雀,也极大地软化了姗姗原来就并不坚硬的翅膀。忍着吧,忍字头上一把刀,忍耐才会平平安安。或许丈夫真得很忙;再说不忙怎么赚钱,怎么会有如此舒服的生活?
前段日子一个晚间,一身疲惫的丈夫回到家里,浑身上下异样香水得意洋洋地飘逸着,衬衣领子上一枚鲜红的口印嘲笑似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姗姗。
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姗姗勃然大怒,揪住丈夫的衣领大哭大闹。谁知丈夫冷冷地甩开姗姗,嘲讽似的说:“不会下蛋,还吵吵嚷嚷什么?”姗姗浑身一软,宛如一根煮熟的面条瘫倒在地上。
前几天,姗姗无可奈何地成了自由人。离婚时,丈夫摆出每月给姗姗的零花钱的事,每月两万,四年就是九十六万,姗姗婚后吃穿住都毫无花费,四年的零花钱积攒在一起是一笔可观的数字,因此拒绝支付其他费用给姗姗。姗姗努力地想多争取一些赔偿,但是毫无说得出口的理由,只得一声叹息。
“姐,你啥时回来,快借我二万元急用!”
姗姗浑身一颤,弟弟不知啥时满头大汗站在她面前。姗姗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小皮包,掏着掏着,掏出来的却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绿本。
弟弟匆匆忙忙抢过去一看,瞪大了眼睛吼着:“你离婚了?那你回家干啥?还不赶快滚!”
姗姗睁大眼睛,仔细地盯着弟弟,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看着我干啥?还不……不好,债主追来了。”
话音刚落,一溜烟似的不见踪影。
冷冰冰的太阳已经挂在西山,一阵阵凉风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看看身边,除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只有一片片枯叶在夕阳的余光里,孤独无助地飘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