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力写手选拔赛】镖侠(首发小说)
民国,乌坝县城。
天空繁星闪烁,簇拥着一钩残月。
巷子口,伴随着梆梆梆的更声,有更夫的人影闪过。
此时此刻,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卧香楼。却正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时候。
三楼单间房内,县长范锐平正抱着卧香楼的头牌花小蝶,颠鸾倒凤滚床单呢,玩的入巷之际,猛听得门外有叩门声传来,范锐平眉头一皱,很不悦的叫道:“谁?这么不开眼,找死吗?”
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回答:“老爷,是小人。”
范锐平一听是自己府里的管家,颇不满意的训斥道:“我说老鲁,你怎么回事?咋越来越不会看事了呢?不知道本老爷我正忙着呢?去去去,滚一边去!”
“老爷,省城特派大员来了,正在府中等您呢。”鲁管家赶紧又说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范锐平闻言一怔,随后一把推开花小蝶,一边穿裤子一边甩在床边一叠钞票,接着抓起外套,冲出房门。
卧香楼外面,管家早就备好了两辆人力车,二人急匆匆上了车,车夫道了一声您坐好了,撒开腿就向前方跑去。
路上,范锐平问管家:“老鲁,特派员没说是干嘛来了?”
“回老爷,小人不知。不过看那情形,八成是为剿匪来的。”老鲁猜测着回答。
嗯。范锐平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大约三十多分钟之后,终于到了范府大门外。范锐平跳下车,蹬蹬踏上梯步,向院子里走去。急的管家一个劲的在后面喊,老爷,您慢点啊,小心摔着。
客厅。肥头大耳的特派员正不耐烦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偶一抬头,刚好瞧见范锐平闯了进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范县长范大人,真够敬业的啊,大晚上的还在亲民工作?”
范锐平不理会对方的嘲讽,立刻堆起满面笑容:“特派员,您几时到的乌坝?不是说,您明天才到么?”
“怎么?听这意思是嫌我来的早了?打扰了阁下的好事?”特派员拧着一对粗粗的眉毛,盯视着范锐平。
范锐平心头一惊,连忙摇手道:“不不不,特派员说的哪里话来?您误会了,小人的意思是说,要是知道您连夜赶来,小人就会派兵去接您呀——毕竟如今这年头不太平啊。”
范锐平的话很让人受用,特派员梳了梳头上稀稀落落几根毛发,随后指了指沙发:“范县长,坐下说话吧。”
“特派员,您请!”范锐平谦恭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二人先后落座,早有下人过来重新续了茶水。
范锐平这才知道特派员此行来乌坝的真正目的,原来是因为有一批赈灾物资要从乌坝过。眼看快入冬了,这些物资是蓝城的商户们,为受灾的百姓筹集的。最后,特派员叮咛范锐平:“记住了,这些物资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新来的省长大人要点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就是这些赈灾物资。省长大人要依靠这三把火打开局面,赢住民心。范老弟,责任重大啊。弄好了,你我二人就能收到褒奖。倘若弄不好的话,咱们丢官事小,丢命事大呀。”范锐平连连保证:“放心吧,特派员,兄弟保证赈灾物资万无一失。”
送走了特派员,范锐平就开始发愁了,别看他的大话说的那么响亮,但是心里也是直打鼓。谁不知道县城东边五十里之处杨树林,有一伙土匪,仗着山高林密的有利地形,专门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近十几年光景,那些盗匪作恶多端,犯下累累血债。上峰年年拨款讨伐,总是收效甚微。范锐平拧着眉在地上踱来踱去,长吁短叹的。这时候,管家老鲁走进来报告说,特派员已经走远了,不知老爷还有何吩咐?
“老鲁,刚才特派员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么你来说说,怎么能保证赈灾物资安全的通过杨树林?”范锐平问管家。
管家老鲁想了一下,马上回答:“老爷,如果能请动一人出马,保准万无一失。”
范锐平目光一闪:“谁?”
“镖侠啊——老爷怎么把他忘了?”老鲁提示道。
对呀……范锐平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老鲁,快快,备车,我要亲自去请镖侠出山。”
镖侠,何许人也?
他就是乌坝县西北方向皮家务村的猎户,一支链子镖使得出神入化,故而得一绰号“镖侠”。
镖侠名唤金三,今年四十有二,未曾娶亲,家中父亲早亡,上面有两位哥哥,都是在幼年夭折。如今,他只有一位八十岁老母与自己相依为命。他每日里上山入林狩猎,用猎物的皮肉来换取生活所需。日子倒也逍遥自在,还算过得去。这个金三,虽有一身武艺,然却不愿意做官家护卫。以前,范锐平多次重金请他做自己的贴身保镖,都被金三一口拒绝。他听从母亲的话,绝不欺压良善。而是经常除暴安良,不收取一分一毫的费用。时间一长,他的镖侠绰号不胫而走,在乌坝甚至外县都是赫赫有名。正是由于知道金三行侠仗义的秉性,范锐平才能说动他为那批赈灾物资保驾护航。果不其然,金三一听是为灾区百姓运送过冬的物资,二话没说当场就答应了。
三日后,骡马车启程,向着杨树林进发。
众所周知,此杨树林乃山高林密,那一伙山贼盘踞至此,甚为嚣张。越往前走,众人就越是胆战心惊的。
金三道:“各位兄弟莫怕,有俺金三在此,保管你们没事。”
众士兵闻之,方才心稍安。
行至密林十里处,猛听闻一阵锣鼓响,箭如飞蝗。
打头的几个士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下。金三大声喝道:“弟兄们,快快隐蔽!”众人连忙隐藏自己的身体,个个端枪瞄准。
“哈哈哈……老子需要什么就来什么,快入冬了,各位给本大王送棉衣来了,多谢!多谢!”那个铁塔似得山大王,挥舞着双匣子,得意的狂笑道。
“山贼,拿命来!”金三粗黑的眉毛一竖,自腰间抹出链子飞镖,“沧啷”一声就甩出去。
“啪!”山大王猝不及防,左手的盒子炮被震飞,落在不远处的古树下。
“镖侠!”山大王愣怔之时,金三的第二镖又轮过来,右手吃痛一松,手中的大肚匣子也被打掉。
山大王自此不敢大意了,心想,这个镖侠果然名不虚传,老子还应小心为妙。心念至此,右手抽出背后背着的一把钢刀,身子腾空而起,力劈华山就斫砍下来。
金三哼了一声,身子一侧,双手攥紧链子镖铁索,登时拉的笔直,如一根铁棍,堪堪阻住了山大王的袭击。
锵!刚刀与锁链相击,迸出耀眼的火花。
两个人你来我往战在一起。
看来这个山大王也不是吃素的,俺须用绝招来胜他。眼看着快天黑了,要把赈灾物资快速地运到目的地,没时间与他纠缠。金三思谋至此,假意一个趔趄,露出空挡引诱对方来袭。山大王一见,心中暗喜,果然钢刀一挥便攻上来。金三待他钢刀袭来,链子突然变成绞索,缠住了对方的钢刀。山大王一惊,拼命往回拉钢刀。怎奈那刀仿佛被链子粘上一样,就是无法挣脱。惊慌之际,一不留神,就被金三一脚踹飞,噗通一声,来了一个狗吃屎。这时候,早有人上来,七手八脚架起来他,五花大绑的就给捆了。
金三把物资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又把山大王交给范锐平。范锐平大喜,连忙好酒好菜招待。席间,他问金三:“镖侠,你说这个山大王该如何处置呢?”
金三马上回答:“那个家伙作恶多端,害了多少性命,自然是该杀。”
范瑞平点头道:“嗯,说的也是。”
第三日午时,山大王被五花大绑,头上套着黑布套,犹如一摊烂泥,被两个行刑的士兵架着,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
整个县城的老百姓都是兴高采烈的,欢呼这个恶贯满盈的贼首终于被处决了。
金三回了家,继续打猎侍奉老母亲,日子恢复当初的模样。
初冬,冷风瑟瑟,黄叶落了一地的时候,范锐平又把金三请了回去,言说,这一次是押运赈灾大洋去灾区。金三道:“杨树林的匪患不是清除干净了么?不用俺再去了吧?”范锐平说:“虽然杨树林匪首已经被杀,然而还有小鼓流匪出没,为了保证大洋万无一失,还是要请镖侠再辛苦一趟。”金三点头应道:“那好吧,俺去就行了。”
一夜无话,次日启程。当他们走进杨树林腹地时候,突闻一阵锣鼓响,又是一阵箭如雨下。
金三闪目一瞧,不远处一标人马,明晃晃的刀枪闪着寒光。他冷笑一声,命令道:“弟兄们,杀啊!”
喊声未落,只见一张大网凭空突然落下,金三一惊,回头一瞧,甚是奇怪,只见跟随的人都端着刀枪一起指向了他。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为何要暗算俺?”金三在大网里拼命挣扎着喝道。
“哈哈哈——金三,你好好看看老子是谁?”突然一阵熟悉的笑声传过来。
金三转头仔细一瞧,吃惊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你……你不是死了么?”
山大王哈哈一阵狂笑,笑的金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死了,他也不能死。”队伍忽然向两边闪去,一个熟悉的面容陡然出现在金三面前。
金三大惊道:“范县长,你……你这是为何?”
原来,范锐平一直与山大王官匪私通,就是为了贪污上级年年拨下来的剿匪款,以及平分山大王抢劫的贵重物品。如此肥的流油的赚钱渠道,怎么能让金三给堵死了呢?于是,他把一个大街上病的要死的一个乞丐给捉来,带着黑头套当着众百姓的面给斩了。随后又与山大王合谋设置了陷阱,把毫无防备的金三给生擒,为的是杀了他灭口。
金三恍然大悟,仰天长叹:“娘啊,儿不孝,不能给您老送终了……”
随后怒视着范锐平和山大王,高声叫道:“来吧,送爷上路!给爷一个痛快!”
“噗通!”手起刀落,血光飞溅,一条身影栽倒在地上。
金三狐疑的望着那一柄钢刀,心想,那刀怎么没落在自己的颈间呢?
山大王将带血的钢刀在范锐平的尸首上擦了擦,恨恨骂道:“该死的范锐平,十足的小人!”
山大王提着钢刀缓缓走过来,金三闭上了眼睛,只闻听咔咔几声响,他睁开眼睛,只见大网尽数被斩断。山大王弃了钢刀一把扶起他:“俺早就仰慕镖侠一身好武艺,可否留在山寨,与俺一起闯出一片天地?”
金三刚要开口拒绝,山大王连忙阻止道:“你的老娘俺早就请上山了,没有牵挂了吧?”
啊?金三心头一惊,母亲作了人质,不答应也的答应。唉!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
此后的日子里,金三找出各种理由,尽量不出去打劫,偶尔出去的话,也是把被劫的人悄悄放了。为这个他没少受山大王的惩罚,经常被关禁闭。又过了半个月,母亲突然就得了一场重病,不吃不喝到了生命尽头。亏了山寨的郎中是金三的远方表哥,一直不眠不休的为老人家医治。然而,终是回天无力,老人家在半夜离世。金三那天被山大王逼着去抢劫了一个商队,回来时候,见到的却是母亲的遗体。他悲痛欲绝,每日里饮酒麻醉自己,恨自己没有给母亲一个安定的晚年。末了,却是在土匪窝里逝去了。三七过后,郎中表哥才告诉他老人家的死因。原来,当老人知道是土匪拿自己做人质,要挟儿子当了土匪之后,就背着人,偷偷吃了毒药,引发了心脏衰竭去世的。老人临终前对郎中说,一定要儿子带着郎中离开匪窝,千万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自己年纪也大了,不能拖累你们了,只能选择死。只有自己死了,儿子才能彻底离开匪窝。最后,表哥又说,你知道那山大王为什么要杀死范锐平吗?并不是因为对方做事卑鄙,而是因为那不知死活的范县长,强占了山大王的相好花小蝶。原来是这样,金三方才恍然大悟。
因为山寨防守严密,金三与郎中表哥谋划了一番,打算趁着黑夜逃走。没想到的是晚饭之后,突然被山大王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两个人惴惴不安的走在去大厅的路上,他们真怕是对方知道了他们要逃走的意图。大厅里,集聚了所有的头头们,个个严肃的模样令人胆寒。郎中的腿有些发软,金三使劲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镇静。
“郎中,你快来看看老五的伤……”山大王瞧见郎中,连忙招呼他过去。
郎中松了一口气,赶紧走过去查看老五的伤口。
山大王又对金三道:“镖侠,我打算去劫新县长的公子,弄一批军火来……你和我去。”
金三问道:“那咱们何时去?”
“就现在……老二带十几个人守着山寨,老三老四带着大队人马在卧香楼外埋伏,等县长的军火车运过来,就马上出城。老五的伤势有些严重,就在山寨养着吧……走!”山大王吩咐完毕,起身带着人走出大厅。
在夜色的掩护下,土匪们分散混进县城。山大王一直带着金三,蹿房越脊就到了卧香楼。他们跳进院子,山大王对金三道:“镖侠,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音落,闪身进了一处房间。
金三知道他又去找花小蝶寻乐子去了,四下里打量一番院落,随后翻墙越了出去。他刚一落地,立刻就围上来一群人,低声喝道:“什么人?口令。”
金三连忙回答:“金三,顺风扬帆。”
“哦,原来是金爷。”人群突然散去,即刻隐入黑暗中。
金三定了定神,辨别了一下方向,身子急速向左前方掠去。
新上任的县长王强,原是北伐军的一个参谋,因为受伤转为地方工作。此时,他正在家中看书,突然,一物穿透纸窗射在床柱上。他连忙抓起枪向外面奔去,只隐隐约约瞧见一条身影跃出了高墙。被那人影点晕的卫兵,刚刚苏醒过来,就拉动枪栓慌慌张张的要开枪,被王强摆手制止住了。随后转回房间,他细瞧那飞来的一物,原来是一把飞镖扎着一张纸条。王强展开纸条看了看,眉宇间微微一皱,向门外吩咐道:“来人,快叫城防大队大队长过来。”
“是。”门外有人答应一声,飞奔跑了出去。
卧香楼。
山大王正与花小蝶饮酒嬉笑,窗外,一条影子缓缓欺近门口。
“哎呦,酒喝完了,大王,您先稍等,小蝶去给您续酒。”花小蝶嗲声嗲气说完,扭动着水蛇腰走了出去。门外那人影倏忽一闪,隐在暗影里看着花小蝶离去,随后蹑手蹑脚踏进屋里。
“宝贝儿,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你……怎么是你……你……你要干什么……”山大王瞧着步步紧逼的来人,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枪。只是,他的手刚刚探进枕头底,脖颈就被一支镖划破,血顿时喷涌出来,溅了一床被褥……
三天之后,报纸就刊登了杨树林土匪全军覆没的消失,以及山大王被刺死的照片,在匪首山大王的尸体上有一张大写的白布条,上面赫然写着这样几个大字:“杀匪首者,乌坝镖侠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