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滑师拾梦(散文)
一
人世间的事,有时是说不清楚的。我是不喜欢做老师的,考大学时,也没有计划上师范。其实,当时也不知世上有什么工作,那时年龄小,也没有走出过家门,家里大人也是农民。只是听父亲说,当医生就不错,家里人有个病了的,也方便。也许是爷爷过世得早,在父亲的心上创伤太大。
我是81年高中毕业的,那时农村考上大学的人,还不是太多。我们村子小,也就不到200口人,只记得我有过本家叔叔是老三界,曾在77、78年去考过大学;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也参加过几次高考,都落榜了。我考上滑县师范,也算是开了小村的第一。尽管现在想想,我那时考得是中等师范学校,也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大学。有时我们滑师人在一起调侃,说我们是滑大毕业,我想为什么抬高自已,可能是我们是最后一界高中考师范的学生吧。还有一次,一位当过乡镇长的说,有一次去安阳东边几个县开会,没有想到一桌坐的乡镇长,一问都是滑师的。可能滑师毕业生最多,也回来的最多,也最接地气。
不过,滑师早成为过去了。现在叫安阳第二实验中学。在我的心中,滑师是常青树,是不会老的,因为它是我青春岁月的风景。
我不愿意上滑师,可能还有就是想复读,一直感觉高考没有考好。滑师是最后一批,记得当时,滑师来林县面试,面试地点是在林县老二所。可能当时年轻,可能是心里紧张,记得走步时,我的步伐紧张而不协调,让人大笑,出尽了风头。那时心里想,这面试可能不会过去,现在想想当时有多可笑。
从学校接到通知书时,那时父亲和哥哥都到外地打工了。我写信给父亲和哥哥,他们听了好高兴,因为,考上师范,就能转户口了,这在当时就是跳农门。
我还没有从高兴中出来,愁云就出来了。我们班考上去的有四个人,有一个是外地的,还有几个外乡的,人家就从外乡坐车到安阳。当时,也不知滑县在那,也没有坐过公共汽车。那时出行的范围,也就是周边几里,最远的是小时,我姑奶家娶媳妇,我表叔推着小推车,一边推着我奶奶,奶奶是小脚女人,一边推着我,向南十几里地。
时间一天一天靠近,愁云一天一天压上去,跑到学校,见到一个在我们班复读过几天的,人家说买上几号的票了。这好像是大海中的灯塔,跑回家,就对母亲哭着说。母亲是一个大气量的女人,就拉上我,去找我父亲一位朋友,我叫他大爷。他当时在大队部门口,是氧气焊的,一到那里就哭起来。大爷大声音笑着,这是什么事,门市里的另一个人,我也叫大爷,他家的邻居就是汽车站站长。大爷说,别哭了,明天叫你这个大爷,早晨去车站送你上车,和你同学一起走。
上学时,已是秋天了,天气有了一点点凉意,路边的白杨树,上面的树叶已大多凋零了。早上,母亲给我做了面条汤,还打上几个荷包蛋。母亲推着独轮车,一边是行李包,一边是灰色的提包。我随着母亲走,母亲还在一遍一遍地叮咛,儿行母担忧。想起小时背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秋风秋叶秋意凉,我的心里是沉沉的,眼中有不舍的离情。快到车站了,我一位小学时的同学,在那等我,还送给我一个红色笔记本,并说了祝福的话。这一幕,一直记在我的心中,是啊,我是母亲用小推车,推出故乡的。
二
到了,坐在破旧的汽车上。远远的空气中有了烧鸡的味道。这里都是大平原,我的故乡是山地,在我的世界中,一直认为,世界就是山地。
我是第一次坐汽车,没有想到我还晕车,在安阳倒车时,一下车,就把早晨吃的,都吐了出来,感觉吐了出来,肚里才好受一点。中午,就不敢多吃了,怕下午又吐。
当我们在安阳转车,向滑县道口行驶之时。我第一次看到黄河古道,这样的平原地带是第一次看到。我们是山乡,一出门就看到太行山,早上日出,晚霞落日,都有山脉。在小时的想象中,太阳是从山中升起,到山中落下。也第一次看到火车沿京广线飞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以前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我的心也随着火车的车轮驶向远方。
滑县师范,是位于滑县县城道口东8里,在滑县老城关的学校。道口听名子就了解,是卫河,也就是古运河码头,运河东下就能到天津,当年可是繁荣之地。可能是为了县城的方便,滑县县城就西迁了。可能是滑师原来就是一个学校,没有西迁。在我们滑县师范同学中,都称滑县师范为滑师,有时开玩笑说,同学戏称是滑派。
进了,破旧的大门,大门周围是卖东西的。这时,天近黄昏,秋风吹着院中的落叶,空旷的院中,夕阳照着院中几辆汽车。我们搬下行李,相互帮着,一走到大门口。鲜红的标语,上面写着滑师接待处,这时心才落下来,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了,暖意在心中升起。
一会,一辆大卡车来了,从上面下来一个人,向我走来。那是陈增生大哥,我哥的同学,他是二年级的学生。我哥写信给他,说我也考上滑师。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尽管才离开家乡几小时,在这个黄河古道,在道口小县城,见到陈大哥也是高兴的。他帮我提行李,一路向东,感觉离县城越来越远。
停在一个高大的门楼前,厚厚的木大门,黑黑的,像从黄河里掏出来。一进大门,看到一棵高大的椿树,上面挂着一个钟,旁边是一个报栏。大门右边,靠门朝外有个小商店,我们到校后的日常杂品,就是在这里买的。里边是一个小广场,后面是一排平房,小院中种着几棵石榴树,这时是秋季,叶也开始黄了,树下也有了落叶,风也吹着树枝,沙沙响。树后就是教导处,我们就在那报名的。那棵大椿树左边,是一个小小花坛,上边种了好多菊花,在秋阳下,菊花傲然盛开着。那时是一排平房,图书馆就在这里。中间是宽宽的走道,两边就是两排教室,也都是平房,灰色的砖,看上去老气一点,再后边是在建设的楼房。
站在秋风中,我看着行李,陈大哥去办手续。一会一个老人,来到椿树下,当当当,钟声从椿树上传出来,树上还飘下几片落叶,被风吹走。我心中有一点凉意,这破破的校舍,未来两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还不如我高中时的学校,因为当时我们高中学校,是当时省二十四所省重点学校。
陈大哥帮我拿着行李,一步一步去宿舍,我们一个班六大间,分两个宿舍。一个宿舍是三间房,里边放着是上下两层的铁床,我们一起来的本县人多,来得也迟,我们都安排进了西边的。房是用红砖盖的,前边有一个水龙头,一个洗衣池。
安排好床铺,就要吃晚饭了。陈大哥就带领我,到新盖大楼后边,上下有两个食堂,上面是一年级,下面是二年级。他用他的粮票,买了晚饭,我记得,二两玉米粥,一碗一两,还有一盆黄豆芽,再加上二个白馒头。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记得清楚,那馒头白得让人醉,豆芽也特别香。那时在家里还是喝稀饭的时代。
晚上,帮我买生活用品。慢步到打钟的椿树西边,他说这是图书室,还说我这几天不忙,心烦了,就到这里看看书,多好的大哥,还让我先用他的图书证。
生活是激流,在我和哥哥同学相处一年之后,他就毕业了。一年的相处,让我们在心灵上相近,以后的岁月中,工作了生活了有什么痛苦的事,都愿意去和他说说。说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他就象亲兄长,在给我心灵上撑起了一片天空。可是我没有能走进他的内心,也只是想在他的肩上靠着,他内心中的痛苦和无奈,我无从了解。有一天,我在教学的校院中,见到他来了,也没有太当心,只是轻轻说了几句话,就忙我的事去了。他说第二天上外地学习去,后来听说人不知去那了,没有想到他浪走天涯去了,从此就失信了。后来,我曾多次打听他的信息,也是石沉大海,有同学说,有人曾在南方见过他。如果真的,也不知他飘落何处,真的有一天他有幸能看到我的小文,也算是小弟思念他了。
三
不知为什么,当我走进滑师之时,才知时代的拨乱反正,是得有时间的。我们也是拨乱年代的产物。当时我们是参加过高考的,学过高中知识,而中等师范也是学高中知识。
原来在我的想像中,上大学,就是有高大的楼房,漂亮的实验室,穿上白大衣,拿起仪器。一进师范,首先是课本上的乱,上一界是学高专的课本,我们这一界就回归,一回归就乱了,好多课是学过的。
好在我这个人,喜读小说。当陈大哥带我去图书室之后,那时的小说让我看到了文学的海,一下子就疯狂了。当时也是文学热,一本又一本的书,上课也偷偷看,下课就别说了。
刚开学,对于我没有离开过家的人来,首先得过思乡关。大约二星期之后,一个同学,不知如何说起,忘了拿什么,说起要回家一趟。一说起,也勾想了我的回家心,吃过晚饭,先去班主任那请假。原来认为请假是难的,没有想到时老师笑一笑,还说刚离家,是可以理解的。回到宿舍,也没有上自习,就收拾东西,那一夜,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因为,我们宿舍睡着二十多人,也不敢坐起来,早上,吃过饭,二个人匆匆步行到滑县道口,坐上汽车。回到家,还是原来的家,什么也没有变化,在心里上总感觉是心安的。
等到回到学校,冬天快来了。我一发热火,就扁道体发炎,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卫生室一看,那个医生说得做手术,这可把我吓坏了。那时人小,一听说得做手术,想想得回家做,不能这里做,就又请假。等到回家,母亲带领到医院,找个认识的医生,医生呵呵大笑,给输了几天液,消炎了,说以后吃饭注意就行。在学校认变天大的事,回到家乡,就是小事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日子中过去。
课业是不重了,没有了考学的压力。那时音乐、美术、体育,就热起来。一到学校开大会,最先让我们感觉不一样的,是二年级学生起混,一班又一班的,我们不理解。一到节日,就开演唱会,那时学校有幼师班,一上台,舞蹈、小品、独唱,让人心醉。特别有一个会唱歌的老师,出身音乐世家,天生有一好嗓子,唱起郭颂的歌来,那真是像。后来,滑师同学在一起,回忆起这个人来,还说他后来,曾到全国演出,也算是下海吧。
当时,我坐在一进门的位置,前面放着一台风琴。一到下班,就有人抢着去弹,我和同桌不会弹,同桌喜英语,我却爱读小说。有时,嫌他们乱,就两个人,一起把风琴抬到里边,不几天,有人就又抬回来了。
体育就不一样了,那时上早操,有时不想上,就到操场转一下,点一下名。
最美的,就是每周六,学校在大门前放电影了。在吃晚饭前,我们就要搬着椅子,到那站队,好找个好位置。放电影了,村子里的人也来看,我感觉,那时看的电影最多,也最有激情。
心中的梦想生活,和看到的师范生活。和我原来想象的不一样,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梦破了,又不知那里去寻梦,在情绪失落之时,我喜爱上看小说,常常一个人去图书馆,在借书还书之际,那图书馆前面的那一丛丛菊花就映入眼帘,更让我惊叹的是,住在旁边厢房的一位美术老师。他就是那一丛丛菊花的守护着,现在还时常想起他的样子,高高的,胖胖的,戴眼镜,在我青年时代,看到这样的老师,感觉是好有文化。我常看到他在种花,灌水,好优雅的样子。我是农家出来的,那时在我的记忆中,农村人还没有种花的,不象现在的农村,也常常有人种花。
失落的我,常常坐在花丛边看书,累了,就看看花,嗅嗅花香,也就是打发时光。读书多了,看到菊花,就想起菊花诗,那时我特喜爱的一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诗也许符后我当时的心境,少年心事当拿云,我那时真是作梦的年代。可见当时失落之时,心气也是高的,渐渐的,我了解了种花人的一点身世,他是一个右派,当时回学校教书,当时还是独身,也算是有生活的人了,对我来说也许他就是大山,我仰视他,渐渐地,他走进了我的生活。有时我也走到他的身边,看他种花,我有一天问他:“老师,你为什么这样喜爱菊花。”老师看着我,就说:“菊花品字高,你现在还年轻,不会理解什么是生活,等你走进生活,就会明白菊的品质,是多么的高贵。”是啊,不明白的是我,因为,我还在生活之外游走。
四
我一直在想,滑师那个时代,一直想找到一个词,来表达,突然一个词跳出来,纯真时代。
记得最多的一个词,当年中国青年报上曾讨论过,潘晓曾说过为什么人生的路越走直窄,当年是那样热火。那种激荡,全社会读书热,上学热,奋斗热。曾记得有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八班的教室在我们班前面一排,想起他们教室前面有一棵大柳树。春天来了,柳枝飘飞,想起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那时他们教室东是老师的办公室,晚上,老师们在那里看电视,曾记得是一个大彩电。有几天,可能是女排比赛期间吧,看电视的就人多。老师就把电视抬到室外,上自习了,有时去上厕所,就看到好多人围着看。开始也不敢去,偷偷去看一会,就快速跑回教室,那时上晚自习,也没有教师看着,只有班主任有时去看一看。刚开始看也不太懂,慢慢看几次了,味就出来了。我们一到晚上,就跑去看比赛,那届在日本大阪,是宋世雄解说的,当女排最后一场比赛,前两局,女排胜利了。按比赛规则,就是冠军了,记得宋世雄解说道,祝贺女排姑娘们,此刻,她们已是世界冠军,但是,她们还没有时间,来分享冠军的喜悦。日本队也是利害的,直追两局,到最后第五局,中国姑娘终于胜了。那一夜全国欢腾,曾记得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学生们,燃起扫帚,庆祝女排的胜利。那境,那情,还有宋世雄解说的声音,还在心中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