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惊梦
喧嚣的会议大厅里烟雾缭绕,各村支部书记已经四仰八叉地散坐在乡会议室里。
他们比比划划呜呜喳喳地议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在扯淡与非扯淡的问题里似梦似醒。
窗外,轻捷欢快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嘎嘎”声音传来,会议室里似乎安静了一些,也似乎与刚才一模一样。
一道靓丽的身影进入了会议大厅,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板“嘎嘎”作响。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各村支部书记的目光痴痴呆呆地聚焦在唐晓梅白净的脸蛋上。
唐副乡长脸上洋溢着微笑,尽管她从内心里极为反感支部书记们随时随地抽烟吐痰的毛病,但她极有涵养,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继而朝着支部书记们莞尔一笑。
袅袅升腾的缭绕烟雾仿佛突然凝结在半空之中,久久不散惊叹着唐副乡长的优雅美丽,使人不禁想起绕梁三日的传说,那动人的传说不仅仅适用于音乐,也同样适用于变化多端的烟雾。
各村支部书记们似乎意识到这样直盯盯望着唐副乡长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他们裂开嘴脸上挤出十二分尴尬的笑容去迎合着唐晓梅。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戛然而止,亮丽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唐晓梅美丽的影像,萦绕在支部书记们的脑海之中,久在回放,久久荡漾,像高清相机形成的图像定格在脑海里。
以至于唐晓梅副乡长娇媚的声音响彻在会议室的时候,各村支部书记们还沉浸在自我意淫的画面之中。
当唐晓梅娇媚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再度回响在他们耳旁的时候,他们蓦然惊醒,为掩盖自我的失态,企图在唐副乡长面前留下美好印象而哆哆嗦嗦把香烟递进嘴巴里猛吸的时候,更为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各村支部书记们集体吸烟吸呛了,咳嗽声此起彼伏。咳得前仰后合、脸红脖子粗的支部书记们吐出嘴里的痰,他们觉得轻松愉快多了。
唐晓梅副乡长俏丽的脸上抹上了一层阴云,她微带怒气说:“咱们都是群众致富路上的带头人,是村里的精英,应该具备一定的素质,在公共场合下不能随地吐痰、抽烟,这些都是不文明的行为!”
各村支部书记心里起初大大不以为然,心想老子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继而想到惹副乡长不高兴是件不好的事情,就算抛开副乡长等等政治因素,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生气,实在是一件极大的罪过,简直不可饶恕。
为了表达自己的忏悔和决心改正的态度,他们把手里的烟蒂潇洒地甩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大声说:“奶奶地,不是……不,不是,不抽了!”
唐晓梅心里很无奈,脸上却显得轻松而愉快,至少他们听了自己的话,虽然他们仍简单面粗暴地乱扔烟蒂,就好像他们在夜里一如既往地喜欢乱入民宅而以为是天经地义一样。
唐副乡长用自己激昂的情绪传达着上面的文件精神,支部书记们集体受到了感染,陶醉在唐副乡长的演讲里。
他们一致认为唐副乡长年轻有为,有魄力,有担当,魅力十足。恼恨自己爹娘无能,不能把自己生得和唐副乡长那样般配。
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是动物们交配的时节。
同样,人们在春天里冰冻一冬的春心开始萌动了。
三十五岁,一个女人本来应该如狼似虎的年龄。
然而,那大好的青春岁月都无私奉献给了工作岗位。
远处教堂凌晨的钟声已然敲响,四处万物静寂,邻里之间眷养的鸡犬已经安眠。
然唐晓梅却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她可以对外宣称自己为了工作而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可是她万万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在她的内心深处,同样居住着一个小女人,渴望依靠在男人的肩头,渴望着有一个伴侣紧紧拥抱着自己,亲吻着自己。
唐晓梅浑身燥热,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美丽的身体,楼下突然响起了拐杖敲击地板的“嘎嘎”声音。尖利而刺耳,使人焦虑,让人厌烦,那是年迈的母亲起床小便走向厕所时发出的声音。
母亲嘴里不停地没有任何规律的絮叨着陈年往事,左一件,右一件,前一件,后一件。
桩桩件件都如针一般扎着唐晓梅的心,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在人心不古的环境下,她看起来事业有成,但现实无情地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束手无措了。
母亲的根根银发见证着她一辈子的辛苦和操劳,不能让年老的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觉得她对不起供在灵桌上面带着微笑的父亲。
父亲能不能含笑九泉,她能不能光宗耀祖,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而这幅担子无疑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泪湿了唐晓梅的眼眶,她觉得明天应该给母亲买件新衣服,买点营养品了,尽管自己与母亲的交流越来越少,鸿沟越来越深,自己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厌恶母亲。
前天,工程队的刘总送来了一捧艳丽的玫瑰花,与其它玫瑰花不同的是刘总的玫瑰花是用鲜红的百元大钞扎成的。
虽然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充满了低级趣味,心里有些鄙夷刘总浑身上下充满的铜臭气息,但她明白刘总在她这里不仅想得到工程,而且还向自己坦诚地表达了爱慕之意。
虽然表白的太过直接,但自己的内心还是温暖的,充满了欣喜和感动,毕竟自己还有很多表面上看起来很成功的追求者。
刘总风趣幽默的谈吐,见多经广的人生阅历和年少多金的土豪派头使她觉得别样动人。
刘总以为俘虏了她的芳心,毛手毛脚地把她搂在怀里,喷吐着铜臭气息的嘴巴吻向了她的樱唇。
唐晓梅感到了恶心和恐惧,她觉得刘总太过猴急,与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相差太远,她用手想推开刘总。
可是,刘总霸蛮有力的双手死死抱紧了自己,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嘎嘎”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传来,唐晓梅又听到了母亲熟悉的絮叨声音。
刘总已然消逝不见,犹如一场电影已然谢幕,空留时空的记忆,唐晓梅一身香汗淋漓湿了被窝儿,她拍拍自己高耸的胸口,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唐晓梅梳妆完毕,看着镜子中靓丽的身影,她满足地笑了。
“嘎嘎”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和母亲的絮叨再次回响在自己的耳旁。
她俯身在母亲的脸上吻了一下,啊!母亲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是如此的亲切,她轻声对母亲说:“妈妈,我爱你!”
母亲笑了,终于看她一眼,似乎恢复了昔日的精明能干,她说:“看,这孩子!”
工程队的刘大通开着面包车在楼下咆哮着喊:“唐晓梅,上班了,我顺路带你!”
东方红,太阳升,灵桌上父亲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