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老家的土炕(散文)
寒冬腊月,冷风潇潇。今年冬天我帮母亲把单元楼里的暖气打开了。母亲听到壁挂炉发出“吱吱”燃烧的声音,心疼的说,这又得要多少钱呢,还是不如农村家里的土炕好,一把柴禾就解决问题了,住到城里真的花费太大了。
过去在我们农村,每家最少都有两个大土炕。我只记得那年,家里的新房刚盖好。父亲就忙着在地深层取出红土,拉到打麦场,拌上长长的麦秸秆。然后父亲让我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我踩着土泥,父亲拿铁掀搅拌,直至将秸秆和土泥踩得均匀光滑。父亲摆好制作泥方坯的木制模具,我用铁锨将泥铲到模具中,在我们辛勤的汗水中,一个个方坯平整地躺在打麦场上,父亲每隔一两个小时,把方坯用砖块砸一遍。经过几天的爆晒,方坯就可以翻起来了,晒干后的方坯结实耐用,它的作用就相当于盖楼房的盖板一样。然后,父亲找来了村里的泥水匠,用砖头垒砌个炕沿,里面填上半截干土,再用胡基(方言:土疙瘩)摆上十几个支撑的腿子,把方坯平整的铺在上面,抹上泥坯,撒点白灰,覆盖上麦秸秆。炕沿上有个方形土炕口,炕里边有个烟筒直通屋顶。然后柴禾在下面燃烧几天,农村土话说就让土炕出汗。几天以后,打扫干净土炕,铺上席子,被褥,土炕就算建成了,因为有了土炕才有了家的温馨和幸福。
这时候,母亲早就在老家的后院,堆积了一大堆玉米杆、棉花杆等各种农作物的秸秆。过去人们把庄稼收完后,所有的秸秆都不会浪费,它们都是烧土炕的最好原料。
那些年,我总能看到母亲在炕沿下填柴禾、烧土炕。平时我回到家里,土炕总是温热的。吃饭的时候,我们全家坐在炕上,土炕上放个小方桌,小米稀饭,酸菜红薯,蒸汽缭绕,清香满屋。外面寒风凛冽,我们在土炕上吃得大汗淋漓。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总是那样暖人心脾。
下午放学回家,一样的土炕,一样的围在炕上吃饭,吃完后我就和妹妹们一起在炕头上玩耍打闹。这时候母亲就大声训斥开了,“别跳,小心别把炕跳塌了。”母亲说完后我们就不跳了,但是第二天晚上,如秋风过耳般的又忘记了,继续欢蹦乱跳,土炕带给我们许多快乐。别人家的土炕有过坍陷,但是印象中我家土炕从来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也许是父亲做的方坯耐用吧。
那些年父亲在外工作,大多数时间我总是和妹妹、母亲在一起。母亲总会给我们说谜语,或者讲些故事,我们听得最多就是她讲的《狼和外婆》的故事。我们躺在炕上心里凉飕飕的,有些惧怕,不敢说话,生怕真的有狼来了。有时候母亲看见我们不开心,给我们在墙上做手影,就如同过去的皮影戏一样。母亲用双手模仿老牛、马、小白兔、小鸡等动物,惟妙惟肖,乐得我们哈哈大笑。我和妹妹也学会了一两样,用双手对着墙头,互斗起来,你咬我一下,我就要咬你两下。我这个当哥哥的从来不知道忍让,直至把妹妹斗哭为止,这时候母亲就来替妹妹维权,让妹妹咬我几下,算我斗败了,她才破涕为笑。土炕上我们童年嬉闹的气氛,令我念念不忘。如今我和妹妹天各一方,一年只是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一次。
过去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母亲纺线织布做成的,家里除了有一台织布机外,还有一个纺车,纺车就放在土炕的一角。冬天的晚上,我们玩累了就睡下了,一觉醒来看见母亲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拉着棉絮。棉絮在母亲手中,随着纺车的摇动操作,变成线头,缠在纺车的线穂上。纺车发出“嗡嗡”的响声,像一曲美妙的音乐,有着催眠的作用,不知不觉我们又进入了梦乡。
那一年,父亲给我们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时候巷道里电视还不是很多。从此每天晚上,我都能坐在炕头欣赏精彩的电视剧,土炕上的生活有着现代化的气息,更加丰富多彩。记得那天晚上放映《燕子李三》最后两集,没有想到的是,那天许多邻居朋友都来到我家,屋子里实在太小,我家土炕上坐满了人。母亲连忙端来茶水,父亲慌忙散发香烟,土炕上如同过节一样,烟雾缭绕,谈笑风生,热闹非凡,因为有了土炕才有了乡邻之间淳朴的情感。
土炕伴随着我们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小学中学。渐渐的我们长大成人,为了生活,离开家乡,离开了老屋的土炕。虽然漂泊在外,但是那份温暖记忆犹新。每年过年游子们都会回家,回家聚在一起,重新守在一起,守在土炕上,感受着过去的情怀。因为有了土炕,我的发小们虽然远在天涯海角,但是无论谁有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土炕连接着我们,我们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疏远。
如今我们举家迁入城市,楼房有了壁挂炉暖气,明年可能会通上大暖。但是母亲从来都是舍不得开暖气,总是唠叨着再热也没有农村的土炕好。是呀,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人与人之间被一道道防盗门隔开。有时候,母亲一个人孤单地呆在屋子里,没有人来串门,没有亲戚朋友间亲热的交谈,没有那连接感情纽带的土炕,生活中似乎丢失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