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难忘我家小院(家园·散文)
上世纪50年代,父母带着大哥到枣南山区一个叫杨家坡的小山村落户时,先是寄住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后来自己盖了三间草房,有了自己的家。再后来,随着姐姐、二哥、三哥陆续出生。大哥成家立业,到80年代初,我们家已经发展成了有东、南两排8间瓦房的农家小院了。
小院里种了梨树、桃树、枣树、苹果树、桑树,从春到秋,花开不断,总有桑、桃、梨、枣吃。大哥还在院子里垒了个小花台,种了些指甲花、菊花、栀子花等农村里常见的花卉。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一个大院里,在一个锅里吃饭,冬天围着火塘烤火,夏夜围着石桌闲叙,其乐融融。
为了这个农家小院的生存、兴旺,我的父辈和哥哥姐姐们付出了无尽的心血,甚至生命。60年代,父亲在镇上粮管所工作,母亲在家务农。家里虽然人多,但母亲体弱多病,不能干重体力活。姐姐、二哥、三哥和我都还年幼,处在上学的年龄,无法为家里分担,能挣工分的劳力只有大哥和大嫂,千斤重担就压在了大哥大嫂身上。大哥本来身体较弱,加之繁重的体力劳动,年轻的大哥患上了胃溃疡和胆结石病。大哥带着病体支撑着这个负担沉重的大家庭。由于家里吃饭的人多,挣工分的人少,大哥大嫂辛苦劳动一年的收入,到年底仍然是两手空空。
除了繁重的农活,烧柴也是一大负担。我们那里村民烧柴都要跑十几里路到西山青峰岭去砍柴。把一百多斤中的柴火从十几里外挑回来,那要付出多大的体力呀!每次大哥到西山捡柴,母亲半夜就起来做两个饼子让大哥带着当午饭吃。大哥每次从西山挑柴回来,都浑身湿透,累得几乎瘫软在地上。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姐姐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劳动。学校老师几次到家里动员姐姐回校继续学习,但她还是放弃了上学的念头,毅然退学回乡劳动。就这样,姐姐12岁就开始参加生产劳动了。70年代修建襄渝铁路,年仅17岁的姐姐也像男劳力一样被队里派到陕西修铁路。由于年龄小、体力弱,有一次因体力不支晕倒,被运石的翻斗车撞成脑震荡,落下了头晕的毛病。
家里增加了姐姐这个劳力,大哥大嫂的负担有所减轻,家里的生计得以维持。正是因为大哥大嫂和姐姐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勤扒苦作,家里那些房子才盖了起来,我们兄弟三人才可以安心地坐在教室里读书,才能够在恢复高考后顺利考上中专大学,走出小院的篱笆墙,去探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在那个年代,过年能穿上新鞋子、新衣服,是十分幸福的。为了能让全家人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鞋新衣,母亲和大嫂似乎一年到头都在忙针线活。冬夜里一家人围着火塘烤火,母亲就在旁边纺线,大嫂则利用火塘里的微光纳鞋底。尽管家里经济困难,但母亲和大嫂总要想办法让家里人穿上新衣服。即使自己不添新衣服,也要保证我们几个小孩子过年能够有一件新衣服或新鞋子。
我作为最小的弟弟,免不了要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因为总是捡旧衣服穿,我心里十分委屈,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抱怨道:“他们(哥哥姐姐)总有穿不得的旧衣裳,我永远都穿不到新衣裳!”母亲没有恼,哄着我说“衣服干净整齐就行了,哪有那么多新衣服?”我当时不理解母亲的苦衷,现在想来,真是太难为母亲了。
繁重的农活和多舛的命运终于击垮了体弱多病的大哥。89年春节,年仅39岁的大哥离开了我们,再也没能回到他为之付出无数心血的农家小院。
90年代以后,家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那个农家小院,大嫂做主把房子卖给了村里的乡亲。从此,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为之奋斗、为之欢欣、为之流泪的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