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锅炉工
韩守业是新丽锅炉房的烧水工,新丽是新丽纺织有限公司的简称,叫公司是近十年改制后的事儿,之前是县城最早的老国有纺织厂,以前在县城厂里干活很人物的,不种地不砸坷垃地旱涝保丰收,是很值得羡慕的,因此,当时的个子不高的韩守业,每天昂首挺胸地很是自豪。
韩守业来厂里很多年了,包括很老的人,都记得那时就在这儿烧水,以前是填煤的烧水,小锅炉,供着车间工人、办公楼人员喝水,有三班运转人员,因此,要不停地烧,不停地送水,不停地往炉腔里填煤,红的火,黑的煤,热得人淌汗。
那时个头不高,但须发茂密,虽瘦不弱,家穷,来这儿上班,以为脱离农村,能说上媳妇,就抱着这个目标,规划新的城里人生活,来到了这个小织布厂,厂里人不象村里人似的喊二狗子,大嘴似的羞辱性的外号,而是很亲切地叫小韩,他高声应答哎。
开始,运输工具是地排车,走一趟又一趟,还兼烧水,而且因为这个鲁西小城的水垢太大,还要隔个十天半月的清炉,烧水呢,也不轻松,再后来,新丽厂实行人性化管理,减轻工人劳动强度,接了铁管子,焊了大三四倍的蒸汽锅炉,买了锃亮的电三轮,解放了这几个伴着企业成长的炉工们。三十多年过去了,小韩成了工人口中的老韩,韩师傅,他以前墨里藏针的白发,现已水落石出,一层的碎白发炸子,而且还有几处贫瘠的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不断蔓延,大有侵占整个脑球之势,于是韩守业一跺脚,剃了个光头,清爽舒服,时间久了,感觉很不错,不用劳什子洗发膏,洗脸稍胡拉下,就把头的清洁问题解决了。
在这儿吃得饱,餐厅的菜包子,肉也不少,三个进肚,再喝一碗免费稀粥,身上暖和,鼻尖冒汗,浑身舒坦,打几个饱嗝,穿得也暖,有件子衣服穿好几年也不破,而且见月能有收入,冬有袄,夏有薄衫,而且新丽厂还发四季工作服。若是再有个说话的,洗衣的女人,最好了。可是,现在人都是眼皮子高得很,像他这样明星一样的光亮头顶的锅炉工,没几个人回首,有时生气了,也会骂娘,小声地,当然也是狠狠的。
终于有天,铁树开发,门口修鞋的老华头他拐着弯的朋友,说是给守业介绍对象,这真是一个令人高兴地消息,而且,不要钱,只扯身衣服,就行了。
自是欢天喜地,韩守业还摆了喜酒,把奋斗在一个战壕的其他两个锅炉工,打扫办公楼的老张,给冬青树剪平头的老李全请了来,在新丽厂对面的“喜相逢”,与身边面色同样黧黑的五旬妇人,频频举杯,共祝人生大喜日子,这迟到的洞房花烛,让熬了半辈子的老韩说话几度哽咽。
而且其他两个锅炉工还很体谅地让他休息两天,谁知第二天一早,老韩愁眉不展地来到锅炉房,说女人想买手机,想回老家,不可避免地向老韩要钱,锅炉工本工资是最低的,这么多年能攒几个钱?老韩狠狠心,给了六百,女人还嫌少,这不,来跟他们商量。
又借了他们一人二百,凑了一千,打发女人买了手机,买了礼物,坐车回家。
一晃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女人蒸发了般,老韩找所谓媒人,答曰,我也不了解她,是卖酥果的老李头提的这个事,唉,老韩也罢,人家也与你住一晚哩!老韩一跺脚,我他娘地找得是过日子的媳妇,哪找得老野鸡!
日子不紧不慢,老韩确实消沉了段日子,知情的人小声议论说他上了放鹰的当了,哦,放鹰?世界都是丰富啊,有渔鹰,还有放人鹰的呢,专捉这种没多少油水的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