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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小说】四童院的那点破事


作者:于洛夫 秀才,134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981发表时间:2009-12-01 16:05:03

【小说】四童院的那点破事
  
   鸭三的老婆不见了,他记得早上她还嘻嘻笑着说家里没钱买油盐酱醋,要他赶快到乡下去一趟,找他那位是养鸡专业户的二伯伸手去要。鸭三说不好开口,他老婆就生气了,摔烂一个不值钱的空瓦盆,那盆子是正月里他二伯进城来玩,送给他们的,里面装满了咸鸭蛋,白的白,青的青。他老婆挑了些煮给儿子吃,他儿子问哪种颜色的蛋好吃?鸭三说你只管吃,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结果他儿子选了一个青颜色的蛋,切开后,蛋黄金灿灿的,跟早出的红太阳没两样。他儿子边吃边指着他二爷爷的下面问,我们的蛋蛋能吃不?他妈就甩给他一耳光以资鼓励。
   鸭三本姓李,个头矮小,走路大摇大摆像只鸭子,大院里的人都叫他鸭三。刚开始他还跟人急,到后来叫的人多了,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大院外有一条巷子,不宽也不窄。巷子两边是青石砖砌成的院墙,高矮适宜,各院都探出些芭蕉蔷薇之类的遮在墙头,显得很雅致。街两边每隔几米栽有一棵法国梧桐,树梢上垂着毛茸茸的果子,遇到刮风,果子上的毛就到处乱窜,吹到眼里火辣辣地痛。这条巷子过去很繁华,因曾经出了很多文人而得名魁星巷。鸭三住的那个大院叫四童院,在这条巷子里名气挺大,传说是明末清初的时候出了四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个个聪慧机灵,从小就通晓四书五经,后来都到京城当了大官,当地官员为了拍马屁,把他们住的这个院子改名叫四童院,院子前面有几个拴马柱,上面雕鳖刻狮,很是好看。解放后,四个神童的后人被划为地主,院子充了公,就连拴马柱也被推倒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十几户人家,就在院里居住下去。后来院里出了奸情,男的光溜溜地被人押出来,女的也没穿衣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二人被五花大绑,点着火把游街。她男人对她吐口水,再用鸡毛掸子抽屁股,那大白屁股就红起来,布满一条条伤痕。院里还有个女的没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生娃的时候大人小孩都死在了医院,直到死的时候,和她相好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出现过。这些事似乎玷污了四童院的名声,有人埋怨院名没取好,说四童院不如叫私通院。
   鸭三憋了一肚子气站在院门口,想起他老婆早晨还跟他在床上亲热过一次,觉得她走得有点莫名其妙,他那儿子长得怪头怪脑的,一点没有遗传到他的优点,他怀疑自己老婆偷了汉子,感觉憋屈,一脚踢向院门口的木柱,心里直骂,真他娘的私通院。这时一辆汽车呼啦啦从面前开过,刚下过雨的街道上就溅起许多污水,鸭三退避不及,撞在双手端着蜂窝煤炉的徐敏身上。
   “我日。烫,烫!”徐敏惊叫着在街沿边放好炉子,用火钳夹出一块快要烧烬的蜂窝煤扔在阴沟边上,拍拍手上的灰说:“鸭三,你龟儿的发啥呆,吃过夜饭没?”
   “吃个锤子。”鸭三正在生气,又被烫了,觉得徐敏很可恶,不就是在街边摆个麻辣烫小摊做做鬼饮食么,看他得意的样儿,好像全世界的钱都被他赚进腰包了似的。想到钱,鸭三的头一阵胀痛,脑子像是被火烧糊了。他向前走,觉得与他擦肩而过的都是些狗男女。他一边脱下体恤狠狠往地上摔,一边骂:“你个背时婆娘,结婚前就晓得我没钱,现在开始嫌我了,我没钱还有点文化呀,我小学毕业总比你小学肄业好点点呀,我还懂小学肄业是啥意思,肄字咋写,你写得出来不?你……写得……出来……不!”
   就像打了一个响屁,“不”从鸭三的两片嘴唇中喷薄而出的时候,他已经赤条条了。他把内裤也狠狠地扔到地上,大声喊道,“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啊!同志们,向钱看,都向钱看!”他身旁看热闹的人越积越多,有人凑近,他一个转身,突然头一仰,清晰可见一簇毛在鼻孔边耸动,一个很响的喷嚏打出来,鼻涕喷在那人的脸上,吓得其余的人连连退让。人群中有个女人羞得扭过头去,鸭三就伸手抓住她的背包,挺着身子说,“你要脸,你们都要脸,就我不要脸,我的脸在屁股上,来,来看屁股。”
   女人惊声尖叫着跑走了。有人见鸭三渐显疯状,就赶忙打电话报警。几分钟后警车来了,从上面下来两个牛高马大的警察,鸭三偷瞟一眼,说,“开个桑塔纳了不起?我还会开拖拉机呢,那个声音比你们桑塔纳顶上的嗡儿嗡儿大多了,你来比比,轰咔咔轰咔咔……”
   警察使劲拖他,他就拼命挣扎,脚在下面乱蹬一气,痛得警察倒吸凉气。警察扭住鸭三的手,推推攘攘地弄到警车旁,用手铐铐住。鸭三翻了翻白眼,看见旁边的人群中有人背着二胡,便突然很想念自家的那把破二胡了。鸭三平常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里像瞎子阿炳那样拉二泉映月,人家都夸他拉得很动听,说可惜了他这个人才,他老婆就硬要他出去沿街卖唱挣大钱。现在看到那个背着二胡的人,鸭三想起自己也会吱吱嘎嘎拉两把,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非常不屑于警察铐他,于是脑子一转,呼出一句气势磅礴的诗句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同志们……”警察看他似乎有些精神不正常,就把手铐箍得更紧,鸭三痛得直呼:“妈呀……数风流……人物,妈呀……还看……看……今朝。”
   警察好心,捡起他脱掉的长裤让他穿上,他说:“还有内裤呢,那可是要钱买的,给我捡起来。”说话间,警察已经发动汽车,他便骂骂咧咧的伸出头叫道:“喂,喂,那个扫地的,帮我把内裤收好,我等会儿回来拿……”
   鸭三因为扰乱社会治安被拘留五天,消息不胫而走,徐敏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用漏勺给人烫火锅,一边唾沫四溅:“鸭三被他老婆一脚给蹬了。”口水喷在食客脸上,招来客人一阵骂。他老婆连忙在一旁赔不是,忍痛给食客添了些菜,这才平息了人家的怒火。
   远处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近了看,是周师傅蹬着三轮车回来了。“周哥回来啦,拉了多少?”徐敏的老婆热情地绕到三轮车背后,帮周师傅把三轮车推上街沿。“拉?拉个屁哦,鬼都没有拉到一个。”周师傅沮丧得要命,他这趟出去并不是为了载客赚钱,倒是去跟踪他老婆了。他老婆比他小八岁,是他的一个乡下亲戚见他三十多岁还未娶,在村里给他物色的一个妹子。那女娃儿整天想着嫁进城落个城里户口,也不嫌周师傅年纪大,接连往城里跑了几次之后,两人就扯了结婚证住在一起。刚开始,周师傅白天要蹬车挣钱,他老婆就一个人呆在家,后来鸭三的老婆学会了一点点理发的手艺,他老婆就吵着要跟鸭三的老婆到发廊做事,周师傅知道那种地方不干不净的,被人称为红灯区,坚决不准她去,但他老婆是个泼辣货,说靠他蹬三轮,只能喝西北风。周师傅没办法,只得由她去了。刚开始他老婆对他还不错,晚上他要亲热,她也主动配合。过了一阵子他发现老婆开始对他不冷不热了,跟她那个的时候她像木头人似的没反应,脸上的脂粉却一天比一天浓,这让周师傅十分惶惑。他问发廊是不是有猫腻,他老婆点燃一根烟,说:“你听哪个说的?”周师傅不好再问,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打量他老婆,等她睡得像死猪的时候,他就趴在墙角听隔壁鸭三两口子说话,却听见鸭三两口子在床上打架,鸭三要亲热,他老婆不愿意,说是累了,鸭三大概就揪着他老婆的头发来硬的,被他老婆咬了什么地方,抽风般地呻唤。于是,周师傅决定一早跟踪他老婆。
   那发廊坐落在一条隐秘的小巷里,不大的房间里坐了五六个发廊妹。灯光是草莓红的,墙上贴着些发型图片和大大小小的明星照。周师傅装作候客,远远地守在巷口,看见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进进出出。他越看越来气:“他娘的,婊子养的!”直想冲进发廊,狠狠给他老婆两个大耳刮子,可又怕他老婆的十根长指甲,他被它们治过,身上还有疤痕。再则,万一她心一横跟着别的男人跑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周师傅想起当初给付女方的那一笔彩礼钱,立马胆怯起来,心却不甘,便缩在巷口怄了一天的气。
   “周哥,周哥,”徐敏握了漏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没有,有些发廊的墙壁背后有包间,你要小心噢……你老婆……”正要往下说,被他那凶悍的老婆狠狠地掐了一把。忽然,街边一顺溜的小摊由远而近传来呼声:“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徐敏神情大变,顾不得烫手就去端锅,她老婆忙不迭跟在后头提炉子,两人配合相当默契。周师傅看见那锅汤料还在翻滚,蜂窝煤炉烧得正旺。徐敏急急忙忙地往院里跑,没想院里有小孩在玩皮球,皮球到了跟前,不偏不倚,正好滚在他的脚下,他一个滚翻就栽到在地,鲜红滚烫的辣椒汤泼了一身,他老婆跟在后头没有刹住脚,被他一绊,也摔了个嘴啃泥,蜂窝煤炉甩出老远,地上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坑,蜂窝煤四分五裂,一地星星点点。
   借着路灯,小孩绕到他们跟前看稀奇,随即拍着手笑道:“噢,噢,徐叔叔变成红烧肉喽!徐叔叔变成红烧肉喽!”徐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周师傅吓坏了,赶忙招呼几个邻居把徐敏和他老婆抬上三轮车,送进了医院。徐敏浑身烫起了泡,醒过来时,不停呻唤:“狗日的城管……哎……哎……闯他妈的鬼……好鸡巴痛……”他老婆倒是没啥大碍,只是嘴唇磕破了,肿起老高,香肠一般,说话也不利索了。周师傅安慰他们说以后在院门口挂个牌子,写上内有麻辣烫,就不用这样惊风活扯了。徐敏听了直点头。
   徐敏从医院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了块木头,照周师傅的意思刻上那几个字,还把字涂红,旁边挂上一串红辣椒,算是店招。正在折腾,鸭三从后院出来,低眉顺眼,精神萎靡。徐敏怕鸭三又闹出什么事来,就问:“鸭三,你龟儿的要上哪去?”鸭三把身上破了洞的背心扯起来扇风,抬头看看天色,吐出一口粘痰说:“打酱油。”徐敏这才看清鸭三手里捏着酱油瓶,趿拉着烂拖鞋,踩到青苔的时候就出溜一下,大脚趾头时不时地向上翘起,像隔壁院里的黄鳝脑袋一样。
   徐敏觉得鸭三很可怜,但又想不出什么话题跟他闲扯,就说:“你那空调背心早该甩了。”
   鸭三停住脚:“你晓得个屁,我的衣服全都十年以上工龄,老子要甩先甩娃儿他妈。”
   徐敏啧啧道:“吹牛不打草稿,是娃儿他妈甩你哦。”
   鸭三听了脸拉长得像头骡子,扑上去就要跟徐敏拼老命。这时一阵清脆的车铃响,一个年轻女子进了院子,头发染成酒红色,嘴皮乌黑发亮,鼻子以上像是被人揍了似的,蓝得发紫。那女子推着自行车从两人旁边挤过去,绕过胭脂花丛,笑道:“哟,小徐哥和鸭三在锻炼身体啦?”鸭三触电般地收回手挠挠后脑勺,扭捏地说:“花妹儿回来了,今天不上夜班?”
   “警察扫黄,酒吧今天关门早。”女子叫杨梅,因为平日里打扮得很新潮,院里的人都叫她花妹儿。她在酒吧坐台,跟人说话的时候养成了习惯,总是嘴角带笑,风情万种。鸭三喜欢花妹儿,经常偷看花妹儿鼓鼓囊囊的胸脯。有时候他趁老婆不在,就躲在被子里幻想花妹儿脱掉衣服的模样,那乳房跟个小金瓜似的,自己很快便浑身舒爽了。
   杨梅是外来人口,租人家的一间偏房,不到十平米,还是违章搭建,不过在院子深处,也就没人来干涉。她把自行车斜靠在墙上,就到水龙头前洗手,发现自己新买的力士香皂已经磨耗了一半。房东付胖子正坐在门槛上认真修剪脚底板的老茧,听见杨梅咦了一声,忙抬起头:“花妹儿回来得早呢,吃夜饭没有?”
   “吃了。”
   “吃的啥子呢?”
   “吃的面。”
   “哟,吃面最养人,你看,我们今天晚上也吃面。”
   杨梅斜眼看去,炉子上的锅已经烧辣了,浓烟滚滚的,蜂窝煤的气味呛得她直咳嗽,就问:“你们吃啥子面,弄得那么隆重。”
   付胖子的胖老婆像个英国卷毛法官,头上吊着一个个塑料发卷,举着锅铲笑眯眯的凑拢来说:“鳝鱼面……”
   杨梅赶忙朝西墙的篾笆望去,篾笆的枝条很稀疏,多数被付胖子两口子抽出来做了花园的篱笆。篾笆墙下有块大石头,推开石头有个大洞,从洞口钻过去,就是隔壁院的一个水井,井边有人用几个废旧的抽水马桶装满软泥和水,里面养了很多黄鳝。这堵墙为啥不使用砖砌的,谁都说不清楚,但是这堵墙下有这么一个洞,四童院的人却都是知道的。付胖子是近水楼台,隔三岔五地钻过去逮几条黄鳝,然后明目张胆地煮鳝鱼面吃,偶尔还要招呼院里的人一起吃,顺带也搞好了邻里关系。
   杨梅洗了手,把香皂盒拿进屋去,在窗户边擦护手霜的时候就听见那两口子拌嘴皮子,女的说:“人不人鬼不鬼的,漂亮个屁。”
   “本来就漂亮,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儿,听不得自家男人说谁漂亮。”
   “你还要说是不是?我警告你,再说她漂亮,我就跟你离。”
   付胖子起身拍打身上的茧皮,说:“嘿嘿,离了好,离了好,我正巴不得你说这话,离了我另外找个年轻的。”
   “去你的,你这死鬼……”
   杨梅撇撇嘴,有些黯然神伤。刚刚从前院进来的时候,从窗户里看见王德贵跟他老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老婆端了一盘蜜饯,正一颗颗地往他嘴里送。杨梅想了一阵跟王德贵在床上的情景,心头潮涨起来,听见外面那两口子已经开始呼呼地吃面条了,这才推门出去说:“付阿姨,还有多的面条不?”付胖子的老婆吊了半口面在嘴边,像个唱戏的老生问:“你还要吃啊?不是吃过了么?”“我给呆娃端去,他一个人,怪可怜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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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关注城市下层的生活实景,摹写草根的存在状态:这一院鸡零狗碎、心烦意乱的日子,有喜乐生死,吃喝拉撒,流水聚散,生肖各类。作品的写法具有生活流的特色,一个人不经意的就出现,行动,所到之处故事自然生衍,别的角色悄然切入,变化,人人事事,枝枝节节,参差叠现,各有悲欢。笔触不粉饰,无刻意,人来事起,事尽人去,不求“有意味的形式”,写法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独具本色,节奏自然,值得一读。您真挚的编辑:欧阳玉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1284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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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斑墨        2009-12-02 11:31:02
  好文,过来欣赏。
   描写了社会底层的那些“破事”,幽默,风趣,给人以无限的思考。
   语言细腻,缜密,将四童院的喜怒哀乐自然流露,用真实的生活语言,生动的动作描写刻画出院子里的人物特色,值得学习。
香,或无香,真的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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