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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赏析】“阅读也是需要训练的” ——与方方对话


作者:姜广平 秀才,1483.2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34发表时间:2018-01-10 17:21:39
摘要:方方:我从来都不考虑这些,而且这也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我写作只按我自己的内心需要去写。走远了就好吗?或者走近了就不好吗?反过来问也一样。写作这个事情,你只要多想如何把你正在写的作品写好就行,其它的又有什么好想头?

【赏析】“阅读也是需要训练的”
   姜广平:很多人都认为你是新写实流派中的旗手型作家,与《烦恼人生》时期的池莉是新写实中的双子星座。你如何看待这种定位?当然,我知道这种分类法,你不一定接受,更不一定喜欢。
   方方:也有很多人认为我应该归在新写实流派中。对于我来说,这是件无所谓的事,评论家总要把写作相近一点的作家归堆,写文章时方便提及,道理就跟菜场里要把萝卜白菜分别归堆一样。所以,他们怎么把我归堆都行,我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所以,在我这里,既不存在不接受的问题,也不存在不喜欢的问题。
   姜广平:你觉得你现在的写作状况,离那所谓的新写实有多远?或者说,《风景》之后,你觉得自己走出多远了?
   方方:我从来都不考虑这些,而且这也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我写作只按我自己的内心需要去写。走远了就好吗?或者走近了就不好吗?反过来问也一样。写作这个事情,你只要多想如何把你正在写的作品写好就行,其它的又有什么好想头?
   姜广平:蒋子龙说不知你是否大红大紫过,但你从未被忽视过。我觉得这对你是一种恰如其分的评价。你不像某些作家只靠一惊一咋来获取读者。
   方方:我不知道对一个作家来说什么叫大红大紫,是否书卖得多、或者奖拿得多、更或者报纸天天报道就叫大红大紫?如果是的话,我的确没有过这样的运气。没有被忽略,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停下来不写。如果有一天我不写了,自然就会被忽略,这是件很自然的事。
   姜广平:有人说,你的写作意识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女性意识。就像被很多人称道的《一波三折》,我也觉得要比《何处家园》来得更好,但似乎也没有偏重于女性意识,而是将社会批判与伦理思考绞织在一起的。
   方方:别人一直这样认为,我以前自己也一直认同别人的看法,觉得我的小说不属于女性文学一类。有一天,我突然觉得人们(包括我自己对女性文学的认识有大误区。我们总认为那些只写女人、婚姻、爱情以及与性相关的小说,才是女性小说。细想想,这半点道理都没有。如果是过去,女性生活除了这些,没有其它内容,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时代到了这个时候,女人和男人面对的问题是一样的,女人再像古代一样,面对的只是爱情、婚姻家庭。女人同样和男人一起面对整个世界,男人所有的压力女人都有,男人应该有的荣誉以及竞争什么的,女人也有。大家面对的这个世界是一样的,为什么只是爱情、婚姻、家庭的这种小说才是女性小说、才是女性文学?所以呢,我觉得至少是不准确的。当然,还是那句话,可能因为评论家要写文章,他这样归归类便于说话——这个堆头是个什么,那个堆头是个什么,他要归堆也无可厚非啦。但是我觉得至少是不准确。所以我认为,我是一个有着强烈女性意识的作家。
   姜广平:可能更多的你倒是对男性投注了某种关怀。初期的写作,我觉得你对卢小波这个人物把握得非常好。《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里,那个叫许红兵的男人其实与他有着某种相似性。
   方方:我谈不上去对男性特意去投注什么关怀,只是我那时写的小说正好里面的主人公是男人,而这个男人只能这么生活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写了下去。
   姜广平:后来的写作中,可能着力于对父亲形象与丁子恒等高知男人的塑造。
   方方:这都不是一种刻意,而是小说的需要。这种需要并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
   姜广平:《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可不可以看成是你对女性生存状况的一种思考?
   方方:只是想写一个执着的爱情故事,怎么看是读者的事。我觉得一篇小说不可能只有一种解读,因为,作家写完小说只完成了作品的一半,另一半是需要读者在阅读中完成的。读者怎么理解作品,又全然与他的个人经历以及性格以及成长背景相关。
   姜广平:相关的问题是,《奔跑的火光》《水随天去》可能也是你对女性话题关注得最深刻的作品。在这几篇作品中都有着你对女性的批判:《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是对女性爱情理想的叩问,写出了一种像石头般坚硬的爱情理想,《奔跑的火光》是对女性道德的审视,而《水随天去》可能是写出了女性爱情中的纯净与爱情中的自私。不知这样的分类与分析是否能得到你的赞同。
   方方:我觉得读者怎么认识和分析都有他们的道理,他们的看法多是建立在他们的人生体会和阅读经验上,我对此惟有感谢。
   姜广平:我觉得《水随天去》非常出色地将女性复杂的两面性绞织在一起,使人所思甚深。
   方方:我看到的很多女性常常都带有两面甚至更多面的性格。她们经常是受害人,但又充当了害人者。她们常常给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鲁迅当年的那种既哀亦怒的心情。
   姜广平:我觉得《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中的陈福民这个人挺好玩的,他那么小气,但最后却还是得到了瑶琴刻骨铭心的无爱之爱。这是不是一种生活的幽默呢?
   方方:人都是很复杂的,人并非是一个单面体,而是一个多面体,他在这方方面可以跟大家所期望的标准不一样,可在那方方面可能又超出了人们所期望的标准。一个人的小气与对爱情的忠实本来就是两回事。不是生活的幽默,是生活本来如此。当然从广义的幽默来看,所有的事都带有幽默色彩。
   姜广平:这几篇作品似乎有着《桃花灿烂》的余绪。
   方方:怎么看都可以。
   姜广平:《暗示》写了一个错误的故事。这让我想起你的《“大篷车”的故事》《走向远方方》等早期作品,那时候你写坚定不移的正确与判断。而往后,你则写出了某种不确定性与游移性。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方方:当然是因为自己在成长,也是因为生活的教育。毕竟你提到的几篇小说的写作时间相差了十多年。人年轻时,因为见识少,反而诸事都喜欢用肯定的态度,年长之后,见多了,方才明白,什么事都不是可以随便断定是与否的。这就是为什么人的年龄越大,反而越谨慎的缘故。其实也并非仅仅是激情少了,而是见多了,已然明白什么事情都不那么简单,都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所以不确定。所以游移。
   姜广平:《暗示》与《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我觉得对女性的问题关注得也非常深刻。前者写得恍惚,后者写得迷离。似乎都写了女性的缺少关怀与受伤害。但我觉得这伤害里面有很多是自己造成的。
   方方:用“恍惚和迷离”来大致概括我的这两部小说,我倒是蛮喜欢的。因为我在写《暗示》时,的确就是在写一个恍惚的人,几乎将小说叫了《恍惚》,而另一篇小说在我写作时,脑子里也冒出过“迷离”二字。
   姜广平:《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有一种好女人却想作贱自己的意念。她们是不是被自己压垮的呢?或者说,这些好女人其实需要释放。譬如黄苏子,内心积压了太多的肮脏情结,它需要有一个奔放的出口。这使我想起毕飞宇有一篇小说《林红的假日》,白领女性林红最后说,“我就是要搞得一身脏。”
   方方:不是作贱自己,我不觉得黄苏子所选择的夜生活是作贱自己,就算她去当妓女,也不见得就是作贱自己。黄苏子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换一种人生。她想看看另外一种活法是不是更有意思,而另外一种人生是不是也可以活下去。你怎么会觉得当妓女就是作贱自己呢?那么一个女人想去当官或者去当明星就是光荣自己?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只是一个人的人生,而不是作贱。
   姜广平:《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是不是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成了你的灵感之源?我感到震惊的是,这首诗分别放在开头与结尾的两段,是那么地天衣无缝契合了这篇小说的意蕴。
   方方:我非常喜欢艾略特的诗。尤其是《四个四重奏》,它常常会让我产生许多灵感。我经常读他的诗,在我想写一篇类似的小说时,我刚好又在重读这首诗,突然就同我想要写的小说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我就这样写了。
   姜广平:你在《落日》这一篇小说中,也用了艾略特这首诗的诗句。你暗示了死与生的模式更为复杂,在小说中确实有了让人心疼的死亡描写。对这首诗,以及对艾略特著名的《荒原》,你是不是有着非常的迷恋?
   方方:前面说过,我非常喜欢艾略特的诗,这种喜欢是从大学的时候开始的。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但《荒原》并不是我最喜欢的,虽然它的名气更大一些。我最喜欢的就是《四个四重奏》,这里的面句式、情调、语言、哲理以及时空的跳跃以及它纵横交错的循环往复的上天入地的情绪,以及它内容的博大深邃神秘复杂都让我十分迷恋。有的地方方你不一定读得懂,但你一旦意会了,就会有莫名的感动。
   姜广平:《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让我觉得你将生命如尘埃、人如蝼蚁的意义揭示得淋漓尽致。生命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任谁都无法改变生命中铁定的秩序与悲凉。似乎在最近的作品中,你更多地写出了生命的渺小与无趣。说实话,这篇小说我看了两遍,每次看完后,我都不能再做其他事情,脑子里一直是那个黄苏子,她的生与她的死,她的生活经历与她的荒诞人生。
   方方:我想我在写作时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反复询问自己时,常常也问不下去,于是便进入虚无状态。这是件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一但坐在那里写作,一但想要试探式地问自己一些什么,便立即进入一种虚无,觉得无底,觉得真是没什么好问的,觉得问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悲凉感便由然而起。这没有办法。我很想自己能够乐观一点,但总也乐观不起来。但是,当我离开我的写作状态,进入真实的生活时,我却并不是悲观的。
   姜广平:这里是不是你想将人的二重性甚至多重性写出来呢?或者说,你想表明的是人在某一种场合,是不需要任何廉耻与尊严的。当然,前提是廉耻与尊严被剥夺之后。黄苏子一直生活在一种被破坏的境地。这个女人很让人心疼。
   方方:黄苏子的确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人。她是不幸的。但她的不幸不是单纯的。原因很复杂,怪罪任何一方方都失偏颇。只有在一种不正常的背景、不正常的家庭、不正常的人生道路中成长,才会有一些不正常的心态和举动。黄苏子虽然是一个不幸的人,她却是一个透彻的人。因为太透彻而不幸。所谓廉耻,我想黄苏子一定不同意这样的说法。黄苏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夜生活是羞耻的而昼生活是纯洁的。或许她还会反过来看,白昼那种伪装式的生活才是羞耻的。
  
   二
   姜广平:说及那篇非常著名的《祖父在父亲心中》,第一个我想问的问题是,你的笔名方方与你伯祖父的“方湖十笔”是不是有着精神上的传承?其实当我读到汪辟疆先生、宗白华先生与你有着这样的渊源时,我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你听到你是在宗先生的房子里出生的那种惊讶。我对书香门第的人有着一种不同于一般的崇敬。
   方方:“方湖十笔”实际上是“方方湖左笔”之误。他给我父亲写信时,经常将“左”下面的那个“工”字不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祖父自从中风后,便用左手写字。他真的是很了不起,他中风时年龄已经那么大了,竟然又用左手写出一手好字来,而且是用毛笔,我实在是很服他,因为我连右手写毛笔字都写不来。我以前只知道汪辟疆是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他名气很大。知道这个也是因为我读高中时放假到南京玩,在伯父家看祖父办丧事的照片,看到许多国内名家的挽联以及照片,当时因为对名人毫无兴趣,所以也没多加在意。我对他的学问并不了解,小时只看过他编的《唐人小说》,那时祖父寄给我父亲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父亲读书的感受,我出于好奇,特别喜欢看父亲的批注。后来我伯父给我寄了一本《汪辟疆文集》,而那时我已经从大学中文系毕业了,看了祖父的这本书,方才吓了一大跳,原来他这么有学问,于是才又去找家里老人了解他的过去。
   姜广平:汪先生编篡的《唐人小说》滋养过我们很长时间。读《祖父在父亲心中》时,我还是非常震惊的。我没有想到著名学者汪辟疆先生与你的家族有着这样的渊源。汪辟疆先生的《唐人小说》是我很长时间里的案前之书。我刚刚发表的中篇《大槐安国》就是一直捧读《唐人小说•南柯太守传》获得的灵感。
   方方:我最早接触的古代文学作品,就是《唐人小说》。那时我还太小,我记得我跟我母亲躺在床上,我父亲拿着《唐人小说》书,在屋里走来走去地给我们讲里面的故事。隔一两天,就要讲一两个。
   姜广平:你说过这篇小说的真实性比例。在后来的《乌泥湖年谱》中,我们再一次看到了你操练着同一个题材。从右派题材看,你的写作无疑是对张贤亮这一代作家的反驳。
   方方:中国知识分子所走过的道路不能去细想。我觉得我真是亲眼看到他们从满腔热诚到萎靡的全过程,现在这种萎靡在知识分子中仍然严重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我写《乌泥湖年谱》时,就是想写我父亲他们这帮人的生活,他们就是以这样的状态走过的十年道路。大多的知识分子,都是像我父亲这样,并不是身处于特别巨大的肉体的折磨中,也并不是都被流放都蹲监狱,而是一点一点地被改造。“改造”两个字是这个世界是最为残酷的两个字。是没有砍头没有上酷刑没有流血,但却让你灵魂死掉了的一种方式。壮烈而死的人,肉体没有了,灵魂犹存,他们总是激励着后人对恶势力不屈不挠。改造而死的人,灵魂死了,肉体却还存在,他们则将这种没有灵魂的肉体遗传下来,他们也在影响后代,好死不如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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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方方,本名汪芳,女。汉族。祖籍江西省彭泽县,1955年5月生于江苏南京,成长于湖北武汉。1974年高中毕业后在武汉当过装卸工,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获学士学位。毕业后分配至湖北电视台工作。现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本文针对方方创作和发表的《乌泥湖年谱》《一波三折》《何处家园》《闲聊宦子塌》《船的沉没》《白雾》《风景》《水随天去》《奔跑的火光》等十几部中、长篇小说展开评析,使广大读者全方位地了解了方方,认识了方方。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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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8-01-10 17:23:24
  连续读了几位作家的访谈录,似乎找到了一点写作的信心。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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