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一月的天空
　　 灰蒙蒙的，浑浊而潮湿
　　 像极了我年迈母亲的眼睛
　　
　　 母亲已年过八旬
　　 守着父亲的坟茔和失修多年的老屋
　　 眼睛早已没有了光泽
　　 忧伤的眼神
　　 牵痛着我心里最脆弱的神经
　　
　　 我已年过八旬的母亲
　　 身体越发的衰弱瘦小
　　 佝偻的身躯不足1米50
　　 头上却结满了霜冰
　　 羸弱的脊梁
　　 支撑起了庞大的家
　　 让我们八个子女健健康康
　　 目前已经四世同堂
　　
　　 我耄耋之年的老母亲啊
　　 步履蹒跚而艰难
　　 从老宅到车站的距离
　　 满满的都是她的牵挂
　　 每一步颤颤巍巍的送别
　　 都是一次倔强的挣扎
　　 每一次送别都牵着我的手
　　 反反复复的叮嘱：“到了记得打个电话。”
　　 我的心呀
　　 被母亲的话语一次次浇湿
　　
　　 如今远离了母亲
　　 站在城市中心的山丘上
　　 看到日渐衰败的田野
　　 看到田野里随风飘摇的蒲公英
　　 我想到了母亲
　　 在老家风烛一般的母亲
　　 暮霭里，坐在门前的椅子上
　　 望着空荡荡的街口
　　 眼睛，空洞而潮湿
　　
　　 （二）
　　 昨天和昨天堆叠在一起
　　 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
　　 站在2015年的门槛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母亲
　　 看着母亲越来越佝偻的影子
　　 越来越忧郁的眼神,和沉重的喘息
　　
　　 拂去时间上累积的厚厚尘埃
　　 涪江边卵石滩上斑斑的汗渍依然清晰
　　 母亲肩上沉甸甸的箢篼啊
　　 一边是炙烤的骄阳
　　 一边是面黄肌瘦的日子
　　
　　 山野里被野草和枯枝湮没的身影
　　 是母亲俯身在泥土里一遍一遍的翻寻
　　 一茎红薯
　　 半穗麦粒
　　 都让家里冰冷的炉膛燃烧起欢腾的惊喜
　　
　　 硕大的麻袋包压塌了您纤弱的腰
　　 漫长的严冬让您容颜尽染霜雪
　　 母亲啊，是您韧直的脊梁
　　 不足一米五的身躯
　　 庇护儿女们安然走过飘摇的风雨
　　
　　 走过了八十五年的风雨
　　 您的生命早已斑斑锈迹
　　 狰狞的病魔摧残得您不敢有一丝的劳累
　　 哪怕是吃吃饭洗洗脸
　　 也哆哆嗦嗦，颤颤巍巍
　　 像风中的残烛
　　 一声轻轻的咳嗽
　　 就足以熄灭您最后的跳跃
　　
　　 守在母亲身边
　　 就像守着一段风雨如磐的历史
　　 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就这样默默陪着吧
　　 陪着母亲看太阳慢慢落下阳台
　　 任时间从身边悄然地流逝
　　
　　 （三）
　　 城市的夜
　　 喧笑和华灯四面威逼
　　 故乡只留下佝偻的暗影
　　 委身一隅
　　 冷眼的月光
　　 朦胧而诡异
　　
　　 站在光秃秃的阳台上
　　 温润的泥土离我远去
　　 坚硬的时间里
　　 我是一穗失去滋养的麦子
　　 慢慢枯萎
　　 慢慢失语
　　
　　 在铁一样冰凉的深夜
　　 守一盏灯
　　 守一笺纸
　　 我以一穗枯萎的麦子的姿势
　　 固执地守望日渐斑驳的记忆——
　　 倾頽的墙垣
　　 清冷的街圩
　　 蹒跚的木杖
　　 斜倚的竹椅
　　
　　 灯下默坐
　　 蓦然发现
　　 故乡，是光影里慈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