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苔的气息往上漂浮
　　 泥土把悲伤的信息传递给我
　　
　　 上山时，一枚田螺孤单出现
　　 在道旁，肉身消失了
　　
　　 我幻想遇见一个身体柔软的人
　　 也许是你
　　 我来看一场繁华的茶花
　　 它们在人间盛开
　　
　　 它们需要我这样的人
　　 理解它们的意义
　　
　　 二
　　
　　 草木用谜语交谈，神灵操纵生命
　　 山上下来的负柴老人，把孤独
　　 按斤两卖给我，且不许我还价
　　
　　 路边细碎的小花像盲人在下棋，秋风把卒子
　　 吹进溪水中去了，下游
　　 白鲢似的瀑布，光影中的答案传递过来
　　
　　 石头，剪子，布
　　 天梯，失望，和小花
　　
　　 一座山的鼻息时轻时重，它一直倒立
　　 每隔一千年
　　 换一换俯瞰人间的姿势
　　
　　 三
　　
　　 唐朝时几个酒鬼喜欢这么做
　　 穿过墙壁来饮酒，一边头破血流
　　 一边把烧得通红的石头放进嘴里
　　
　　 又过去两千年，山路上破碎的瓶子
　　 像喝碎了心的人。人间狭窄可怜见呵
　　 火石和骨头相撞，会溅出火星
　　
　　 白鹤垫起一只脚从独木桥上下来
　　 “嗨，董老师”
　　 我来这里
　　 为了找到一片废墟和一张拜帖
　　 但酒鬼的世界你们不懂
　　
　　 大袖飘飘，我往山颠去，其间做了四件事情
　　 望山，折花枝，撒尿，往云中丢石子
　　 仔细想想，觉得惭愧，祖宗都在山顶看着呢
　　
　　 四
　　
　　 对光阴的解答，最好是菩提和牛粪
　　 石径上这么多污浊，我愈发小心翼翼
　　 长亭短亭，风尘仆仆靠过来
　　
　　 鸿鹄把云雾搬到山脚，仰头看
　　 架在两座山峰间的落日，走一根钢丝
　　 落日晃晃悠悠，担心下一秒它掉进马厩
　　
　　 山上的事物大部分已经移动
　　 坟冢在往上攀爬，一年时间
　　 前行五到六个人的距离
　　
　　 想到它一生辛苦，我也自哀
　　 等我登上山顶，世上的亲朋
　　 岂不凋零干净了
　　
　　 五
　　
　　 晚霞陈旧，几根泥土中钻出来的野草
　　 轻轻摇摆，谁也不比谁卑微，到头来
　　 都烧成灰
　　
　　 我的身体里数根山茶，花苞像几个逗号
　　 另有一小块阴暗，无数级台阶
　　
　　 身体是实实在在的，目地是虚构的
　　 人世成了
　　 你颔下的一颗痔
　　
　　 六
　　
　　 生活由虎皮裙和赤脚组成，做梦
　　 来到奇迹山，不做梦，在奇迹山挖笋
　　
　　 汉语成了一个人和石头交流的障碍
　　 从啊到喔，从人到人生
　　
　　 我把石头
　　 踢出一阵回声
　　 “你好啊，你们好吗？”
　　
　　 光着屁股溪流中翻螃蟹，深山闻鹧鸪
　　 挂在石壁上挖药的白胡子老头
　　 飘啊飘啊，像一只白鹤
　　
　　 七
　　
　　 山风凛冽，把我吹到头痛
　　 翻过我的肩是奇迹山
　　 这里盛产蜗牛，独木桥和日出
　　
　　 这里蜗牛发动时像公路上疾驰的马匹
　　 扬起灰色的烟
　　 这里独木桥通向悬崖，很多松树
　　 从桥头跳向深渊
　　
　　 “喂，你到底部了吗？”
　　 “嘿，我这一生难道在坠落中度过？”
　　
　　 日出是安上白帆的船
　　 从云海向我飘来
　　 朋友一个个向我递烟，斟酒，弹冠而笑
　　
　　 我把背上的峰峦移进心里
　　 我转身，擦掉脸上的寒霜
　　
　　 八
　　
　　 老虎伏在密林深处
　　 前爪搭上石头，脊背深躬
　　 金色尾巴缓缓摆动
　　
　　 枝头的花因畏惧而怒放
　　 树叶弹指一挥，鸟雀
　　 把反对的意思表现得更具体
　　 允许万物和睦
　　 山的中庸就是各安天命
　　
　　 时间呼啸，白云日出的速度
　　 按下了快进键，草木枯荣加聚
　　 星星化成细沙，我的眼睛迷了
　　
　　 万物安静下来，老虎走向
　　 一道峭壁的罅隙，回头把峭壁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