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力写手选拔赛】麦苗青青(散文)
在我知道不多的冬种作物里,除了油菜就是麦苗了。
当冬天的寒意侵袭每一寸土地;当山上的树木落光了树叶;当山里的野草一片片枯萎;而冬天的麦地里,却麦苗青青,你见了一定会有种别样的感受,你会感觉到一种绿意,你会感到冬天的土地也充满生机!
当然,麦子不是南方的主产,现在早已没人再种了。说起麦子,还得追溯到上一个世纪。
南方食谷,北方食麦。我常常想,要不是我们那地方田地不够,要不是那年月“粮食”(我们那地方狭义的粮食,单指稻米)不够吃,也许我们那地方就不会有人种麦子。那时候收获的麦子,大都是送到粮站兑了稻谷的,很少有人磨麦面吃。但麦子能生长在旱地,能补充稻田的不够。
每年农历的九、十月,收获完地里的红薯以后,便开始在挖过红薯后翻松的旱地里种小麦。
小麦的播种很讲究,常常是拌在草木灰里一起下种的。于是,烧制草木灰便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每年小麦播种前,趁着秋末干燥的季节,把长在野地里的草带土刨出来,那叫“刨草皮”。然后让刨开的草皮任阳光曝晒几天,晒干了堆在一起,用几根柴禾引了火,然后随着火越燃越旺,便慢慢地把“草皮”一筐一筐往上加,直堆得不让火苗再冒出来,堆得像一座坟茔样高。于是让草堆冒着烟烧上几天,等整个草堆烧透了,连同草上面粘着的土一起烧焦。然后用禾架(一种一长一短两根木棍扭在一起的脱粒工具)把土敲碎了,过了筛,便成了拌种的草木灰了。油菜和麦子,都要用草木灰拌了播种。
我现在有时候想,不知北方和中原那样大面积的小麦,是否也这样播种过?如果是,那就太熬人了!
但那时侯,劳动似乎是人们的一种乐趣,人们无所谓累,无所谓辛苦,无所谓粗糙与简陋,似乎没有人去考虑效益。据说,大跌进那阵子,人们为了不占用白天的生产劳动时间,常常利用晚上的时间刨草皮,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叫“刨三光”。于是茫茫的夜色里,点燃一个又一个草堆,好像点燃了焰火似的,照得整个山野通亮。那火热的劳动场面,据说确实不失为当时的一道风景。
当然,那些只是听说,我没见过,也没参与过,更不可能参与。但在后来,人们的劳动热情不再那么高的时候,我也见过烧制草木灰。小时候好奇,也跟母亲在月光下刨过草皮,一次不小心,锄头一滑,刨到了脚尖上,痛得我直抱着脚蹲在地上。要不是穿着结实的布鞋子,那脚趾不定会伤成什么样。
家乡多山地。山里人种麦子,只是为了兑换成稻子,补充南方人偏食稻米的不足。这些年啥都能买到,便再也没有人种麦子了。不过,在当年,种麦子不仅能兑换稻子,它还可以补充山里人的经济收入。在那个什么都不能卖、也无可卖的年代,那麦秸秆是可以卖的。
麦秸秆是造纸的原料。每年一到麦子收割的季节,就有市造纸厂派人下来组织人收购麦秸秆。他们选一个人口集中而又交通方便的地方,找一块能码放麦秸秆的空地,然后就有四阾八村的人在队长带领下把麦秸秆挑到这儿来卖。
于是总在这个时候,乡民们便比平时格外的乐。因为麦秸秆卖了以后,他们就能分得个三、五块。那是各家各户灯下的灯油,是孩子背上的书包,是橱窗上的油盐酱醋……
那一年,父亲与队上人一起挑了麦秸秆去卖,卖完回来时,忽然听得有人说,要不是父亲,队长的命就没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回家去问父亲。
回到家,就听说父亲的腰扭了,脖子也扭了。母亲一边给父亲揉搓着腰和脖子,一边数落:“你这是活该,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却奔上去接住他,你就不怕他压下来把你压死!你忘了他是怎么为难我们家的了!”
父亲说:“当时那情景,谁会去想那么多,换成你,你也会上去接住的,谁愿看着一个人活生生的掉下来摔死!”
原来,那一天父亲与队上人一起去卖麦秸秆,那麦秸垛已堆得很高。父亲卖完了麦秸下了麦秸垛,正从麦秸垛下经过时,忽然听得队长从麦秸垛上踩空了掉下来,父亲一见,便连忙扔了挑麦秸秆的扦担,奔上去一把接住了。要不是父亲接了那一把,队长摔在地上,不定就摔死了。父亲这一接,队长是幸免了,但父亲却扭伤了脖子和腰,幸亏不是很严重。而就在几天前,因为分配的纠纷,父亲与母亲跟队长吵了一架,还差点动了手打起来。所以才有了母亲刚才那番数落的话。
事情在父亲的敷衍和母亲的抱怨中过去了,但母亲最后还是狠狠地骂了句:“摔死他活该!”
人生总是在各种争辨和冲突中度过的,每个时代,都会留下每个时代的轨迹或痕迹。
其实,南方人也喜欢面食,只是不作主食。我小时候,就跟父亲上镇上的小食店吃过一回“臊子面”,至今总觉得找不到那味道。那时候难得上馆子吃上一回,所以吃一回便终生难忘。
那时候,山里人收获了麦子后的另一件乐事,便是挑了麦子上镇上的粮站兑稻子。当有人被派往镇上去兑稻子时,那人便总是高兴。尽管那活是重体力活,但总是有人会乐意去。因为,那时的麦子兑稻子会找回来一个差价。于是队上规定,那找回来的差价便留作供兑稻子的人在镇上的馆子吃上一顿。
也就在那一回,我跟着父亲混吃了一顿。于是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个再也找不回的味道。
时代总是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我们不理解那些远去的时代,就像我们一样的不能理解将来的时代会发生的一切一样。回望或展望,我们一样的好奇和难以理解。
冬天,是麦苗生长的季节。不管是北方融化的雪地里,还是南方瑟瑟的朔风里,麦苗都是冬天里的一抹绿意。
麦苗抗严寒、抗倒伏。记得小时候跟母亲下地、给麦地锄草时,母亲说:“锄地时,适当的刨些土压在麦苗上,那样麦苗会长得更粗更壮更大棵。”
果然,没几天那些让土压着的麦苗就拱出来,比之前更粗更壮更有生机。
麦苗是越冬作物。尽管这些年南方已很少有人种麦子,但在这寒冷的冬天,总难免会让人想起一些麦苗越冬的情景。于是便总让人想起——麦苗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