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诈
“救命啊!这人不讲理,撞倒人还想逃跑啊——”
嘶哑苍老里满含着恐慌、急切的呼救声,惊慌失措地挤过初夏午后黏黏糊糊的炎热,流感病毒一般地在村头的十字路口无孔不入地恣意肆虐。
“救命啊!不要让撞人的跑了啊!哎哟,哎哟哟!疼死我了哦!”
悲哀无助的求救声夹杂着一阵阵颤抖,宛如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小石头后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地迅速蔓延开来。
好像从地面上忽然冒出来似的,热辣辣的阳光里一会儿工夫就闪现出一张张疑惑不解、莫名其妙的脸,几十双或明亮、或浑浊、或清澈无邪的目光宛如黑夜里的探照灯似的紧张地四处搜寻起来。
几十双探照灯似的目光紧急搜寻着,很快就聚焦在村口不远处公路上斑斑驳驳的树荫下。一辆电瓶车默无声息地横躺在地下,旁边站着一个人,横躺在路上的人好像一边抱着站立者的腿,一边凄惨悲哀地呼救着。
涌过来的人群宛如一张大网,一下子紧紧围住了牵扯起他们兴趣、好奇的“目标”。
躺在地下的是位秃顶花甲老者,沟沟坎坎纵横交错的脸上满是灰尘,涕泪横流,灰白的旧褂子、满是补丁的黑裤子上满是尘土。好像松枝的两只手紧紧地抱着站立者的右腿。
站立者是位三十来岁精明瘦削的小胡子,一直似乎使劲地拔着右腿,眼里显得烦躁,一脸的焦急惊慌,看样子腿上稍有松懈就会迅速逃走。
秃顶浑身颤抖着,“哎哟,哎哟!”不住地呻吟着。看着围上来的男女老幼,浑浊的眼里似乎流露出欣喜。既像是申诉,也像是自言自语:“哎哟哟,大家伙给评评理,主持一下公道。他撞倒了我,还想跑。”
“大伯,你起来说话。你说咋办啊?”小胡子满脸的无奈,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废话!你把大伯撞倒了,人家怎么起来啊?你是变着法子逃脱责任吧!”义正辞严的一声呵斥,一位壮汉已经铁塔一般,巍然屹立在小胡子面前。
小胡子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青灰,轻轻哀求着:“大伯,你站起来吧。不行,我扶你。”
“什么?还想要大伯站起来啊?你的良心狗吃了吧!”指责声宛如波浪,一浪浪地涌过来,很快就淹没了小胡子。
“你到底怎么办?”晴空一记霹雳。
小胡子成了烈日里断了根的禾苗,蔫了;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嘴角抽蓄着,动了好几次,飘出了弱弱的声音:“你们说咋办?”
“咋办?大伯被你撞倒了,你抓紧时间送大伯去医院,要不你就赔钱!”
小胡子耷拉着脑袋,脸上汗珠滴滴嗒嗒,低着头四面瞅了瞅。
“想跑?没那么容易!除非你长了翅膀。”壮汉的吼声,七嘴八舌的应和,迅速织成了密密的罗网。
好一会儿,小胡子的手慢慢吞吞地伸进裤兜,摸索了好一会儿,好像拿着十分沉重的东西,艰难地离开裤兜。
“还有好几张红的呢。”
躺在地下浑浊的眼睛略一扫描,“哎哟哟,哎哟哟!”又响了起来。
“早点痛快些,不就得了!”
小胡子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左手紧紧握着口袋里掏出的一卷钱,右手拇指、食指摩挲着,慢慢捻出一张,就停下来。
秃顶的两手已经松开了小胡子的右腿,好像十分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摇晃着“哼哼”着慢慢坐好。眼见小胡子手里还有一大叠红色的,满是灰尘的右手在脸上一抹,好像一拧开关,“哎哟哟,哎哟哟!”再次唱开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了啊?看大伯的样子,我做主,最少赔三百元。没有这个数,你看看能否走得掉?”又是炸雷一样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和声随之响起。
小胡子一声长叹,似乎痛下决心,又捻出两张。三张红色的票子还没到秃顶眼前,秃顶顷刻间伸出两手紧紧地攥着三张红色的票子,好像意外地拾到狗头金一般,满足又紧张不安。
小胡子不声不响地收回其余的钱,低着头,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大伯,我扶你起来吧!”
秃顶改为左手攥着票子,右手变成手掌支撑着身体,一边“咔,咔”地咳嗽着,显得十分艰难,慢慢地站起来,一边低着头不住地在腰上捶着,龇牙咧嘴地哼哼几声。
刚站起来,秃顶微微一颤,慢慢展开沾满了灰尘的票子,抹平。几双热辣又同情的目光立即聚拢过来,仔细扫描几遍,不知谁惊乍乍地一声:“这是张假钱!”
探寻的目光里瞬间满是疑惑,很快就清澈起来,围在一起的几个式样不一的脑袋几乎同时点了点。
“一点不错,假钱!赶快再看另外两张。”
惊诧再起,很快就酝酿成喷涌而出的愤怒。
秃顶目瞪口呆。
“揍这小子一顿!”
环顾四周,小胡子已经不见踪影。秃顶一看小胡子不在,浑身一怔,倒在地上的电瓶车也一齐失踪了,一阵巨大的懊悔火山爆发似的涌出来:“我的电瓶车啊!”猛地一顿,眼前一黑,慢慢地瘫倒在地下。
远处,小胡子骑着电瓶车,轻快地行驶在满是绿荫的公路上。回头看看,已经不见人影,上唇的小胡子微微一翘,轻蔑地一笑:“老秃驴,自己把车子放倒在路边,躺在地上;瞅见我来了就哼哼着,正思虑着那几张红票子如何花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