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远处有座山(家园·散文)
我曾经有一架与众不同的秋千。
它的架子是两棵粗壮的杏树,爸爸用几张结实的旧渔网结在一起,分别系在两棵树的枝杈上。我不但可以坐在上面,双手把着渔网荡呀荡呀,还可以把中间的渔网放开,躺在上面透过树的枝叶看碎片似的云,听着树上鸟雀儿歌唱。这就是别人的秋千所不能的!
系秋千的两棵杏树是我家房屋前面几十棵杏树里的靠近那一大片草地的。房屋没有围墙院落,推开门就是那一大片的草地。这是因为它是在远离村子三四里远的地方,是我父母的果园。
这座果园是一个海拔不算高的小山头,它像一个圆形的糕点,又像一只神龟静静地卧在对面高耸的黑灵山峦之下。整个小山上百亩的面积,转圈分成八块,栽满了果树,当地人称为转山子。
在转山子的前面,黑灵山的脚下,我父母选择了一块避风平坦的荒草地,为了劳作方便,在那里盖了几间简陋的房屋。我的妈妈很浪漫,用爸爸和她名字的一个字给这个地方取名叫“广容居”。那里现在想想生活条件很艰苦,可是却充满了欢乐。
“广容居”的春天是花的海洋。我躺在秋千上,手里拿着在草地上采摘的金黄色的蒲公英和紫色地丁花,身上覆盖着落英飞下的杏花花瓣的时节刚过不久,一树一树的苹果花就竞相绽放了。有人说:桃花红似火,杏花粉像霞,梨花白如雪,可苹果花却集中了这几样花儿的精华。含苞的花骨朵红得像桃花又像美人的唇;初放的花蕾像朝霞又像少女害羞的面颊;绽开的花朵,似一双双白玉般的手捧着几根细的金丝。大的小的,单层花瓣双重花瓣,重重叠叠的满树的花影娇娆。我跟在父母的后面,看他们摆弄蜜蜂儿给果树授粉。问着一些我能想到的不明白的问题,爸爸妈妈再忙再累也会不厌其烦的边干活边解答。有时见他们累了,我也会闹上个笑话,让他们放松一下。比如一次,我在电视《芝麻开门》里跟着董浩叔叔学了《蜀相》这首诗,就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两句编了个故事,跟在父母的后面,一边看他们干活,一边讲道:“从前,有一个厨师,她叫魏姐,是专门给一个当官的叫诸葛亮的人做饭。她做饭非常非常的好吃,可是,没想到她先死了。这下坏事了!诸葛亮不会做饭饿得哇哇大哭,拿毛巾擦眼泪。”把爸爸妈妈逗得哈哈大笑。
浓郁的槐香还未散尽,几场大雨把山儿们洗漱的郁郁葱葱了。广容居的夏天来到了,蝉儿在树上拼命的鸣叫着,让人想起“蝉噪林俞静,鸟鸣山更幽”的诗句。老爸带上我捉上一大把蝉儿,用铁丝串上,做烧烤,吃得馋嘴的我,天天闹着让妈妈也帮我抓知了。
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水,穿过果园的一条排洪沟,是那样的清澈,弯弯曲曲,随着地形变化,时宽时窄,时急时缓,汇入山脚下的一个大池塘里。每天傍晚,老爸在池塘里游泳,妈妈和我在小溪里洗澡嬉闹。大概是我们的笑声有太大的吸引力吧,成群的蜻蜓在我们周围舞蹈着。又一次傍晚,老爸捉到了红绿蓝三种特殊颜色的蜻蜓,可把我乐坏了,拿在手里玩了好一会,才在妈妈的劝说下,松开了小手,把它们放飞。
秋天的早晨,站在“广容居”的草地上望山下的村子,淡淡的轻雾,笼罩着宁静的村落,让人觉得是那样的神清气爽,是那样的缥缈,宛如自己是一位腾云驾雾的仙子,站在云端,俯看大地。枝头上的果子,红彤彤的,黄澄澄的,因为是父母汗水辛勤培育的,不用品尝心儿已经甜透了。有月亮的晚上,跟着爸爸走在果园里,偶尔还会碰到刺猬,这个浑身长满刺的家伙,就喜欢不劳而获了,闻到了果子熟了的味道,就忍不住要到这儿觅食了。
小学语文里有一片两片三四片……香山红叶红似火的课文,虽然我没到过北京香山,可“广容居”的秋赏红叶,却是不可不提的美事。那一树一树的枫树柞树橡树,向天空中的火烧云。连刚学会背诗的我都欣赏这如火如荼的红叶说:“妈妈,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是不是写的咱家这儿的风景呀?”这个诗人笔下偷天酒的小枫和它的好伙伴们,真希望他们能永远的醉下去,成为广容居一年四季永恒的风景。
可萧瑟的寒风,还是送来了洁白的雪花。冬天给大地穿上了一件白袍。“广容居”门前山上的黑松们却倔强的不肯脱下绿装,傲骨英姿的挺立在冰天雪地里。白天变得越来越短,夜很漫长。我睡得早,醒来得也早。清晨四五点钟,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我把自己的双手伸出被子,搁上几分钟,自己觉得有点冷了的时候,收回来放进爸爸的被窝里,一触到他的身体,他就会“哎呀!”一声大叫醒了。然后把我搂进被窝责怪妈妈:“你怎么不看着给她盖着点被子,把孩子的手冻的冰凉?”妈妈天天的被批评,开始长了心眼,留意起我来了。又一天,我醒了,故伎重演,把手伸出来,左右摇摆让它冷的快些时,被妈妈发现了。她问:“辰小辰你在做什么?”我想也没想就实话实说:“练寒冰掌,去对付爸爸!”案子破了!我并没有未此受到打骂。他们只是取笑我,说我是个调皮鬼。
那时候的清晨,没有那么多电视节目可看,也没有手机可玩。在天亮起床以前的这两三个小时里,爸爸妈妈就唱歌或者是讲故事给我听。一个冬季,哪里有那么多的故事讲?妈妈就把讲过的故事,重新再添加上情节变成新故事来讲。或者是鼓励我把听到的故事复述出来给他们听。如果我能在老故事上也添上自己的内容,哪怕是一句新话,都会得到奖励和表扬。虽然,这奖励就是一个吻,我却欣喜若狂,在醒了之后天亮起床以前,和爸爸妈妈一起比赛讲故事玩。
可惜,后来我长大了。为了我上学方便了,爸爸妈妈不得不离开了“广容居”回到了村子里居住。再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爸爸妈妈把那座果园连同“广容居”一起卖给了别人,我们搬离了故乡。
现在,每当我听电视剧《宝莲灯》里的片尾曲:
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天上有朵云慢慢散成雾
地上的风在追逐在追逐
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一家人在屋里住
非常非常非常的幸福的歌时,就想起了那座故乡的山,山上那座简陋的房子。也理解了故事里的瑶姬和三圣母,为什么母女两个,都宁肯不做神仙,也要和所爱的人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的确,世上再没有比一家人在屋里住,更令人幸福的事儿了!
瑶姬、三圣母苦苦追求的梦想,我和我的父母得到了,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财富吗?
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
树下有个茅草屋
一家人在屋里住
非常非常非常的幸福!
(2018.1.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