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出书记 (散文)
一、梦
我的第一本书出版了,并没有发行,是自费出书。无论怎样,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一次。得谢谢江山文学菊韵社叶雨社长,有一个机会,她帮的我。
这本书是写我的外孙麦稻十年成长过程的,纪实,十一万字,日记体。书名叫《我的外孙叫麦稻》,也潮。配了几张彩页,印上麦稻的照片。
我是从2007开始码字的,勉强或叫“写作”吧,先在新浪博客,后在江山文学网菊韵文学社,前后也有十年了,发表小说散文杂文诗歌约2000余篇。第一篇文字,是写《我也读城》。
这是那年从北海过春节回到西安不久的事。昨日,我把《我也读城》拿出来发在了菊韵社,我落款:2007.3.19草。2018.1.11修改。
以记我十年的写作。社长叶雨亲自编辑并给了热情漾溢的按语:
“易中天写《读城记》作者也写《读城》,写一个城市很难,各个城市都有各自的风采,有各自的文化,你必须熟悉并深入它,和这座城产生感情,你才有写它的冲动,才能写得出彩,写出它的神韵。但,一个城市古往今来,包罗万象,如何去写是一个问题,选择切入点很重要,这篇《我也读城》的作者做到了,一个‘古’字做文章,写得很厚重,如西安城的历史一样厚重。读起来让人咏叹,让人惆怅,让人怀念。通过作者的笔我们走进了十三朝古都,重新认识了它。这篇文章是抒情散文,情感充沛,文笔流畅,有张有弛,一气呵成,文笔娴熟老道,两千字把西安写出来了,可贺。最后,文章留给了作者一个思考,思考古城的衰落和振兴。谢谢投稿菊韵,期待更多佳作。推荐阅读。”
“颂歌一曲神仙乐”,谬夸了,谢谢!
写多了,赞美的话听多了,也就膨胀了野心……我有一个梦。
我的出书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是2009年12月底的事,我写了一篇文章《梦》:
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一个影,一个声音,“出书吗?出书吧!”我挣扎,我挥之不去。
“哎呦。”什么东西硬硬地硌着我了,我嗅到一股清新的墨香……
哈哈,一摞新书整齐地竖在我的面前,高高的……我拿起一本,呵,我的名字!
封皮《上帝哭了》,大大的黑体;作者:胡明仁。白的底子,衬出一幅黑的画:一只呆鸦,缩着脖,寒风中栖在一笔枯石上,翻着白眼……嘿!是朱耷的冷墨,“八大山人”的落款正在“哭之笑之”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如幻如真……一声钟鸣,我醒了,原来,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袖子。
灯昏黄地亮着,电脑发着嗡嗡的响声……银屏上的广告“博客出书,一本起印,一键完成,地址:www.chushu……”还在不停地闪……
这《梦》毕竟是戏言。我知道出书很难,这些年里,也总有爱好文学的青年男女问我“老师,我想……”他们耐不住寂寞,或受不了困顿,想靠写文章吃饭,要听我的建议,我说恐怕难,比如文笔,比如时尚,比如邀众,比如知名,比如出版发行……得出版商找你,你不好找出版商的。市场化,潜规则,迎合度……况,现在人大都不阅读,他们忙着网购网恋网约网聊网传网喷呢。“自古文章不卖钱”,不是文人清高,是不值钱。
写字的人,文字无论雅俗无论文野无论高下,都有一个梦,我相信,就是期待有这么一天把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或藏之名山,或刊行于天下。
我自费,我圆梦。正规出版发行不了,自费又是要自己掏腰包的事,忒贵,我犹豫。我便走第三条路,我编辑,女儿赞助。“是写麦稻的,不好送人的。”女儿告诫我说。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忙点头:“那是。那是。”所以,我的第一本书《我的外孙叫麦稻》只印了区区的十几本,自己留存和送家人亲友,数人头印的。
二、书稿发出去了
后来,我写日记《出书了》:
说来惭愧,老已至矣,无所建树。这不,冬至刚过,就病了。并无思想准备,它说来就来了。眼前的飞蚊已经数年,血压药也连着服用了四载,前些日子又胃疼半月腰疼了一周,六十六了,以前是没有过的。所幸牙口还好。人说,人老了靠回忆过日子,也是,月前写了《大弟》《三弟》《妹》《小弟》《家》……写麦稻十年的《我的外孙叫麦稻》,十一万字,也正在付梓。如司马迁在其给朋友任安的信里所言“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此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而我不是,我不是倜傥非常之人,我呢,“以玩世之意,作觉世之言,其书汗漫,亥豕既多,甲乙紊乱”,不过,也是书不是?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我在此书的跋中说:麦稻故事多,煩苦十年不能记之一二,留此日记也算是对得起他小子了。于我,又怎能不说是一件快活的事呢?麦稻,我的外孙,长于我的膝下,我陪伴在他的左右,也是应了那句话,叫“含饴弄孙”。饴者,糖甜也,此中乐趣也唯恐难以描述一二。
自然,不是国家正式出版发行,而是自费,花点小钱印上十来本,赠家人朋友,自娱自乐,比如邀几个故交去卡拉OK。
“要书号吗?香港的,你的书就可以在香港发行,国内不行……”书商说。我说:“要它做甚!”
我说:“能不能便宜点?”似乎,菜市场。
他们要作者简介,我便写:胡明仁,1952年出生,西安人,退休公务员。自2007年起在新浪博客和江山文学网业余写作,十年发表小说、散文、杂文、诗歌两千余篇约三百万字,文笔多识多思睿智幽默,屡有佳作。在腾讯“话题圈”平台创有自己的“类猿人911”文学圈……云云。
排版了,编辑小美发来校样。
挺好的……圆满得实现了我的设计意图。老了,有一成就,蛮自豪的。盼《我的外孙叫麦稻》早到手里,书案上摆上几天……净手焚香去自己祭自己的文。然后,束之高阁,随其生灭。
不服老不行,得抓紧,明年吧,一开春人轻快了,整理旧作,书名都想好了,《猫》,小说散文集,《上帝哭了》,杂文诗歌集。再出两本书。
老是自然的过程,听老爸说过他年轻时曾牵细犬平野逐兔,“我跑在狗的前面”,他说。而今天,他说:“爸的腿无跟(关中话,一点都不行)地拉不动了……”他老人家九十三了,走几步就喘……
三、书寄来了
钱掏了,元旦过后,成书寄来了。日记里我又写《我的书到了》:
昨天,我的书到了。
夜,十二点都过了,在海南度假的我大弟发微信给我:“祝贺哥的新书出版,十年的虫儿终于破茧羽化成蝶,期待欣赏。又读《回乡十记》,很难想象当年一个十七岁的文弱学生是如何开始独立在农村讨生活的,九个月的经历本是一壶苦茶,我却品出了甜味。特别那场《兄妹开荒》让人读后忍俊不禁,颇有喜感。”
我回复:“书,都给你们留着呢,一家一本,欣赏阅读也可留个纪念。这是一件十年辛劳的事,对我来说是一个创作,也是一个交代。太不容易了,曾是一个梦。当然,下来就有信心了,出我的另两本书,也是我今生的一个大收获了。
确实,我自己以为,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书是到了。前天我还给女儿打电话问:都三天了,有快递码单,能查询书走到哪儿了吗?“各地大雪,冰冻路滑的……”我女儿说:“等等吧,不急。”上周五上海那边书局发货,通知我周日到货,并电传给我了个快递单据。
昨天上午床上躺着,便接到了邦德快递的电话:“你的快递,到门口了!”
十六本新书,整齐地码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封面上小麦稻抬头指着书名《我的外孙叫麦稻》。我拿起一本,扑挲着……
晚上,他们回来了,麦稻扑过来捧起我的书翻阅……我问麦稻:“喜欢吗?”麦稻说:“太喜欢了!”
晚饭,麦稻给我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我有些累了。灯,拨得太亮,耗油。
有些感慨。人也倦。人,其实,感觉,过程比结果好。
四、我的尴尬
书来了,尴尬也来了。朋友知道了我出了书,大家恭贺大家喜欢,纷纷向我索书:“记着,签名哟。”我支支吾吾,就印了那么几本,我只好说,下次吧,一定。
有文友呼我:“老师,祝贺你出书,能不能送我一本,电子版的也行。”
我在党校群,群里的校友说“哪怕一本,一本也行,说好了我们几个传阅……行吗?”
我在一个“外语学校”群,多年了,他们读过我的一些文字,也曾有过学长写小说《拉劳和他的废品收购站》分赠大家的。于是,他们:
“同学,你写的文章我看了,写的不错,不少同学也喜欢,他们建议你能否拿出二三十本书,像英三班张立同学一样签名送给同学留念。如果可以请也送我一本……”
“同意!别吝啬哦!也是一种分享。现在讲究分享快乐!”
“地址私信给你,快递运费到付,可以吗?”
“ 我也很喜欢你写的文章。希望得到你的书。”
“明仁,我太喜欢你的文章了,你的散文我读得不过瘾,收藏着,太希望你出书送我一本了。”
“明仁,报名索要书的越来越多,粉丝越来越多了!”
“明仁同学好,到时找个地方,你和同学们见见面,签名发书,可以吗?”
……
纷至沓来。
我发了愁。似乎项羽垓下四面楚歌,几乎把我放在炉子上烤。文友同学都是欣赏的好意,怎么办?想想,还是开诚布公的好,那天,我发了条微信给校友:
“大家的热情我很感动。谢谢同学喜欢,是这样,个人自费出书,成本很高,个人财力有限,不好意思,不可能满足各位校友的免费赠书的要求,我也很想这样,但无奈负担不起。这样吧,这次书印量很少,很抱歉,如果下次再出书,待我的书排版付印前,我会征购,如有人确实喜欢,我按成本价赠予,可以预先登记,我好按需求来确定印刷的册数,到时候,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请理解。谢谢!
不急,再说,节后吧。”
五、贾平凹的雅趣
那日,我读贾平凹的散文集《愿人生从容》,他在他的一篇《笑口常开》开篇写到:
著作得以出版,殷切切送某人一册,扉页上恭正题写:“赠×××先生存正。”一月过罢,偶尔去废旧书报收购店见到此册,遂折价买回,于扉页上那条题款下又恭正题写:“再赠×××先生存正。”写毕邮走,躲进一家酒馆,坐喝,不禁乐而开笑。
平凹先生雅趣。
我知道,如果真的喜欢,朋友是舍得花钱买你的书去读的。
说实在的,我的文字还是蛮好读的。毕竟,六十年的采撷的花粉酿成的蜜。
我摩挲着我的书……又能怎样?我却想起了焚书。
六、我想起了焚书
书写出来是给人读的,也是给人烧的。
说读书的话语太多,读到台湾人梁文道的一句:读书到了最后,是为了让我们更宽容地去理解这个世界有多复杂。这话太完美了,一句话说完了读书的动机和目的,也是读书的原因和结果:宽容是心态,复杂是眼光,都是源于读书。遗憾的是,我们大都做不到,因为我们很少读书,很少能静下心来读书,很少能静下心来读那些能使人心灵宽容和能告诉你“这世界很复杂”的书。原因是我们的欲望太多,而这类书,太少。有一篇文章《焚书指南》给了个假设:假如,你现在处于大灾变期间,如果幸存下来,必须肩负起延续人类文明的责任。同时,你陷入严寒的困境,你发现你身处图书馆里,如同美国灾难大片《后天》中的那个情节,你不得不把书拿出来烧掉取暖,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作者问:“先烧什么书?后烧什么书?”
你想过吗?
“有些书你也许会极其讨厌,但对文明续存非常重要——比如线性代数课本和元素周期表。”《焚书指南》的作者如是说。他说,如果让他选择“先烧什么书?后烧什么书?”的话,第一是成功类励志类的书;第二是各路“神仙”的养生书;第三是明星们的自传、感悟和经历;第四,讲星象占卜的……
下来,应该烧到我了。
记得多年以前,有个叫“风影”的网友对我说:“浮躁的社会,浮躁的人群,很少了像你这样的思考者。”我回答他:“因为别人都很忙,而我闲着。”
我的书也只是闲书。
为活着,写下去。为活着,烧下去。我们就是这样一步步走来,一步步走下去……
2018。1。13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