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四周年】雾晨,静听泉语(散文)
深冬,我受邀赶往济南讲课。下榻于22层高的酒店。天将晓、梦归来,泡上清茶,拉开窗幔,但见天地迷茫,移动的雾流裹挟冬寒之气涌荡而来,让原本清秀的泉城变得如梦如幻。目力所及处,邻楼灯光若隐若现,数百米下的路面,仅闻鸣笛、不见车行。此时,倘若仙子遨游上空,或许会问,天上人间,今晨是何年?
面对迷蒙、面对晦暗,我原本萌发的写作兴致渐行渐远。坐在临窗卧榻上,以淡淡茶香为伴,玩味古人咏叹雾景的佳句。
古来诗词歌赋中的迷雾,常依托实实在在的物象,折射文人心境。秦少游“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杜工部“雾里江船渡……”王子安“雄州雾列、俊彩星驰……”
独自在酒店客房吟咏,毕竟有些落寞感。于是,穿上暖衣,直奔大明湖,试图感受一番浓雾里的泉韵。
倘若是朗晨,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描述的“泉水上奋,水涌若轮”的景观会在名湖内呈现。可面对混沌世界,也只能靠耳“听景”、用心“感泉”。边走边想,竟然来到名湖之畔的稼轩祠前。
“腾云驾雾”访名泉,见到我景仰的古人塑像,颇生几分感慨。在中国旅游权威纸媒采写数十年,行迹遍布大江南北,我一向认定,与南宋豪放派词人代表人物——辛弃疾,有隔世之缘。每每见到与辛稼轩相关的遗迹,总会写出一篇或数篇激情洋溢的散文,登载报刊后,读者反响较大。
辛稼轩堪称文武全才。生于这座泉城、为抗金转战大江南北30余年的辛弃疾,那年在京口(镇江)北固山登楼望远时,写过《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我首次去镇江,也伫立在千古名句“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吟诵之处凭栏远眺;稼轩先生曾在赣南山水间吟唱“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我曾登上赣州城西北方向的山亭,凝视郁孤台下清流向远。诗思如潮之余,写了一组长诗,在《诗刊》发表后获奖;我在浙江常山古道采写时,想起稼轩曾在此处吟诵过“北陇田高踏水频, 西溪禾早已尝新,隔墙沽酒煮纤鳞……于是,我向陪同采访者询问到一家乡村酒馆,边饮边想,用手机码字,长诗跃然屏上,继而发出、被报社采用。更难忘,来到江西鹅湖书院,耳畔回荡着辛公当年在此发出的抗金雄辩。回京后,我写了《暮秋雨,书院静》稍感遗憾的是,辛大词人始终没有提及家乡的诸多名泉,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一条隐约可见的青石板路,如游移浓雾中的悬梯,把我引到一座仿古门楼前,依稀可见门楣之上的“辛稼轩纪念祠”。在清雅宁静的三进院落,我没有驻足观赏东西厢房那些与辛稼轩相关的名人墨迹,也没有在意那块形态奇特的太湖石,直接来到辛公纪念堂。见一代人杰握书、抚剑的铜制雕像。难以抑制敬仰之情,凝神注目之时顿生泪感!
论文,可与苏轼齐名、论武,堪称一代名将的辛公,当年审视南宋王朝,或许也如今日般疑雾重重、令人难辨,故此,把憧憬寄托于名山大川,把才思凝聚在词赋之内?我边走边想,不觉间登上正殿之外的“集山楼”,在楼上窗口凭栏北望。任随寒凉的晨雾粘带脸颊之间。忽然,听到名湖下的泉波在雾中对话,议题也似乎与辛公相关……
泉波涌出的微小声响,如泣如诉,谈资,始终没离开辛大词人。“她们”说,南宋时期,也是一个浓雾之晨,辛大将军匹马单枪闯入金营,“俘获敌将而归”,由此得名“词坛飞将”。然而,腐败懦弱的南宋政权,宠奸佞、图安逸,文武全才的辛弃疾非但没有大展才华,还屡受排挤。宋淳熙八年(1181年),又是一个梦幻般的雾晨,御殿之上,他以诤言弹劾佞臣,被昏君罢官。带着凄凉感来到当时的信州带湖(今日上饶境内)在鹅湖山隐退,仅以文字抒发激情,以茶酒打发时日,纠结而愤懑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由于全身心“听泉述史”,竟然没有留意到,漫天浓雾早已消散,一轮红日高悬东方。大明湖畔的菊花,开始新一轮明灿。
面对泉波晨霞,一对年轻恋人在交替吟诵稼轩公的《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面对破雾的阳光,面对向上的泉涌,面对以健康心态晨练的人流,我把在浓雾中滞留的惆怅一扫而光。回望名湖新景之一的“稼轩悠韵”,我目送携书带剑的辛公长吟辞赋、扬鞭催马、一路征尘,背影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