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老屋(散文)
老屋,保存在故乡的记忆中。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想起,就像被挤压在梦里的花红柳绿,看得见,却无法触碰,一如我那流转万里的青春年华,圣洁地寄存在心间,却再也找不回来。
老屋杵在丹江岸边,一拉溜四间,土坯砌墙,灰瓦上顶,墙体大概高四尺多,门栏更低,个高的进屋需要低头才行。墙壁斑驳,土坯掉渣,裸露着毛乎乎的麦秸渣。横七竖八的沟壑,割划出无法消散的诸多印痕……
没有院子的遮挡,老屋看起来极其孤独。四间老屋坐北朝南,从东朝西数,儿时的我睡在东间第一间的前半部分,靠窗户的地方。后半部分是父母的床。母亲说我睡相不好,总爱踢腾,一张小床把我打发在了窗口。靠山墙的地方,摆一张母亲陪嫁的立柜,陈旧得眉眼发酸,用嘴一吹,那浮灰便如雾般飞舞起来。
第二间是堂屋,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左右两边靠着太师椅,这三样家具就像老古董似的,长得黑咕隆咚的,不知道什么年月打造的。
第三间前半间是三个哥哥的卧室,中间用高粱秆子织成的簸子隔着,后半部分堆着直到屋顶的碎麦秸,那是居住在第四间老牛的过冬食物。四间土坯老屋,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谁也不逾越半分。
堂屋外边垒一个鸡笼,鸡笼后边有一棵洋槐树。母亲说这棵洋槐树是树根发芽的,它的母体是屋子前边至少五米左右的一排洋槐树其中的一棵。但是,那一排树,因为二姨家盖房子没有椽梁,姨夫拉着牛车高举着斧头一棵一棵连根拔起了。
也许,是那些洋槐树不甘心这么灰飞烟灭,一根粗须奋力地挣扎着攀爬着,终于爬到了老屋的身边,然后扶摇而上,长得亭亭玉立,树冠团大,出门口就有一个大荫凉,以至于我母亲再也不舍得挖掉这棵树了。
春来,一树的洋槐花迎风绽放,映着荜剥的老屋,吐着粉红粉白的花,飘散着浓郁的花香,充溢着老屋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我们每晚都嗅着花香进入梦乡。
这棵大槐树,直到搬迁前夕才被父母忍痛卖掉了。
经年的风吹日晒,老屋明显老了,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父母撑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老屋旁边盖起了三间红砖瓦房。房屋宽敞高大,再高的人进门,也不用低头了。
新房建成了,母亲在老屋门前的空地上开了一片菜园子,种满了时令蔬菜。一年四季,除冬季有点萧条之外,其它三季都是枝叶繁茂、花香满园。
特别是夏季,用布条绑成的栅栏爬满了藤秧,栅栏上时不时盈盈挺立着几只红蜻蜓,那薄如蝉翼闪着亮光的翅膀,似乎载着一院子的光景。阳光照耀下,翩翩起舞的蝶儿,一会儿落到瓜秧上,一会儿落到豆角上,一会儿又站在绿油油的辣椒上……
母亲心细,在菜园一角栽下几棵草莓,一年工夫便爬满了一片。母亲还在菜园的旁边栽了一棵柿子树,还栽了一棵桃树。母亲说,这两棵果树,等长了果子,给你们吃。可惜的是,这两棵树不晓得怎么了,自打那年栽下后年年抽枝开花,可到最后却一个果子也没有结,母亲始终舍不得砍掉它们,说是留个念想。
老屋那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被父亲用大手抹几下,好像所有的灰泽都经不起他袖子的拂扫。
昏黄的煤油灯下,我们兄妹几个挤在一张方桌上看书做作业,吮吸着改变命运的知识。彼时,那黑糊糊的老屋,显得那么的明亮,屋正中的毛主席画像也显得更加慈祥了。走出农家,跳出农门,不再和祖辈一样背着日头过山,是父亲心底最大的愿望。
贫穷的生活,苦难的岁月,老屋陪着我们一路风雨走过。当我们一个个展翅高飞的时候,老屋却老了,就像爷爷那斑白的胡子,在风中婆娑……
老屋太老了,老得自己都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了。父亲砍掉了门前池塘边上的几棵白杨树,用那些通条结实的树干,抵在了老屋苍老的后腰上。为了不触疼老屋,他特地找来了几块宽木板,先把木板贴在老屋的后背上,再把树干斜顶到木板上。
许多年以来,老屋倚着几棵白杨树干苟延残喘。白杨树干挨着土地的那一端,有一天竟然长出了新芽。母亲找来了一些刺条,把那些绿莹莹的枝条围了起来,免得被牲口糟蹋了。
老屋从诞生到消失,刚好四十年,它为三代人遮风挡雨渡过难关。老屋,菜园,门前的树,屋后的树,临窗,临风,斜影划过,长出一个个饱满丰盈的故事。
光阴流转,老屋已逝。老屋,承载着沧桑,绵延着岁月,诉说着故事;老屋,血脉相融,是我们三代人的根。老屋,是我永远难以消融的情结,它就像一个印记,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头。无数次的梦境里,我回到了老屋,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馨,伸出手,仿佛就可以触摸到它的温度……
那几间消失的老屋子,在我的心里,不断浮出,浮出,沉淀,沉淀,最后,被捆成了一堆一堆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