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力写手选拔赛】乳白的牛奶(小说)
引言:牛奶是温暖的象征,它以另一种细腻的质态,呈现出水与草、冷与热的沉淀,然而,我们崇拜它的温度,不论它是高高在上,还是置于其间的时空,它的乳白注定成为一种变质,因为,是时间改变了现在的一切。
一
我与其它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是喝着奶水长大的,尽管有喝人奶的,有喝牛奶的,也有喝其它动物奶水的人,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在喝与吮中不断长大起来的生命,因为就是在奶水里,被一种柔软的硬度哺养着我。因此,我有时就想,人真是个死抱着遗传的怪物,那怕是错误了也要在继承下去的过程中走着。有很多时候,我所体现和表现出来的感受,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结果都是一个样子,都是在改变中时时刷新着自己,同时,我也真的成了一个不是好东西的东西,以至我成了东西后,便能随时随地的成了自己。
人不是可以用东西所能解释的了的物质,因此,我总是把自己一排排地像停留车辆一样,停留在一种既有精神也有物质的饥民文化中。
从小我还算是一个比较听话的好孩子,上一年级时就开始受女老师的多次表扬,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经不得夸,一夸我就人来疯,疯的没天没地。
有一次,当我不知有了什么力量的促使,使我得到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表彰时,举着唯一的奖状,用唯一的一次高举,把我的成就举了起来。满是污垢和冻疮的手背,让我有一种躲闪的羞耻感。于是我用两只手的四个指尖捏着奖状的一点点边,低着头,埋着脸偷偷乐着。我知道自己还行,你想呀,如果一个小屁孩,面对一丁点荣誉,就能够表现出立即洋洋得意的形象,那长大后他能有多大的出息了?可惜在当时,我就没有想到,从那个时候起,我已属于这种没有出息的小屁孩了。
在我们家里,从高到矮有五个孩子,不知为什么,我的父亲特别地爱揍我。他不分时间,也不分场所,只要见了我,横眉冷对气就不打一处来,两个牛蛋一般的眼一瞪,眼球还没等晃动起来,不知是用左手还是用右脚就先动作了起来,事前没有一点点序曲,常常弄得我很不开心,让我人前人后很丢人现眼。我很悲哀,也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俩之间,就不能沟通一些?我们之间,大概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厚厚隔着似的,就像五、六十年代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一样,常常是对立的两个仇恨的阶级。
我死活就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仇恨我。类似这样的让我想不通的事有很多,但渐渐地长大以后,许多事我都想出了充分和正确的理由,但唯有这件特别让我爸能战斗、特别能揍我的事,真的没有让我挤出任何理由的汁来。我就在想不通之后,没有一点头晕眼花、一副无所事事的态度,兴致勃勃地又作别的事情了,用班主任的话是没心没肺。
习惯也就是适应。我就是这副德行,有许多的时候,我也对自己下一个很高调的评价:生性-----淡泊呀!
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与齐德成形成了狼狈为奸的一对好朋友。我叫他成子,成子是他的小名,每当我在我爸那里受了气,我总是能很快地找到成子,因为成子能让我踢他的屁股,这一措施的确很有效果,能让我长长地叹出一口胸中的愤怒之气。成子属于那种心软的孩子,又具备那种犟孩子死缠烂磨的好性格,认准的路一直走下去,看不上的人他可以成为主角,这也是造成他悲剧人生的根源。他可以在你最不得志的时候出现在你的眼前,给你一种安慰,他也可以为了一块馒头片,让你骂他的祖宗八代自己吃着自己选择的食物。当然,他的这些好的性格也只能对我而已,因为他佩服我,他说过,双子,我打心眼里服你,你比我爹有出息,如果我爹是头驴,那么你就是头马。他把老师教过的语法完全运用于生活了。
在我们那个时代,当地的维吾尔族常用小毛驴驾着车外出打柴,如果谁家里有头马,谁它肯定很有本事,当然在我们那个地方,也只有村长和支书的家里有马,村长的马比支书的马个头要高,但支书的马比村长的马跑的快,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人才能相安无事,相敬如宾地处了很长一个时期,也可以说他们的团结让我们的村子,在困难的年代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
成子在晚上有很多时间,他喂完他家的驴,就到我家的后窗口打一个长而棒的口哨,于是我们不一会就会厮混在一起了,我爸反对我和成子呆在一起,他常扭着我的耳朵,大声告诉我:你不会有出息的,他只能成为一个村里的混子。
我在老爸的强烈反对下,反而与成子越来越好。他不光让我在他的屁股上找到平衡和宣泄,而且出些让我新奇的好主意。我们就像遭到父母反对的恋人一样,反对的越强烈,恋爱就越热烈。我就是气我老爸,你反对的我坚决拥护,你拥护的事情,我就坚决地反对。
成子找到我,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晚上,成子想做些事,我反正也没事可做,他笑哈哈地说:双,我们去偷瓜吧。村里的东西天天都丢着,谁都在偷。反正没人把公家的东西当成自己家的,大家东西就是没家的东西。尽管人人都会说农村是咱家,但咱家不是我家。我们偷,就是偷的光明磊落。
“行呀,成子,你说先偷谁看的?”我问,
“偷谁呀?”成子也有真笨的时候,
“偷我爸看的!”我斩钉截铁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成子。
我开始形成不是个东西的时候,是从初中的学生时代开始的。
我上到中学时,终于离开那个终日对我横眉冷对的人。要知道一个男孩儿有了自己的自由,那可真是一件无价的宝贝了。
现在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历史,应该就是从那时一住进学校学生宿舍时开始计算的。
我有一个邻床学哥,学习上出色得糟糕透顶,但操练起恋爱事业来,却认真执着、积极主动、百折不挠,用现在的说法是个标准的“问题男孩”。他的家境与当时的我们一样,并不很好。神差鬼使,他毫不自卑地瞄准了同班的一个叫齐爱华的女生,一次次等在教室门前,低三下四地凑着脸要和人家说话,而人家一点不领情。他的丢人行为,让我们,一看到他就想起见了日本人时代的汉奸、市场经济逐利时代的官迷、农业时代地主的狗腿子一样。
不论我们怎么通过拳打脚踢的办法揍他,当时这是我们那时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爱护方式,对他的行为进行细致的耐心的教育,他总会以同样的方式,从地上爬起来,问我们:完了吗?随后,便用沾满尘土的手背攥着衣袖,一右一左,擦擦两边嘴角的血迹,背着一身灰尘,蹒跚着又到教室的门口去等他的“心中的月光”。
“心中的月光”这是他在宿舍里常用的一个自制名句。
妈的,这小子真的完了,无药可救了,中毒了!
有悖常理的爱情,还有让人想不通的事,这样的事常有发生,发生到让我们都没有了对付措施和解决办法的程度。有人说男人在爱情中是一条糊涂虫,女人却在爱情中是一层层像剥葱一样越剥越聪明,真他妈的伟大,真理就是真理,直接得如同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我们也有了朱自清写父亲背影的感动和冲动。就是这样的情形让我理解了这篇课文,又是这篇伟大的课文,让我决定帮他。
“兄弟们,我决定帮他”,我告诉了楞在那里,还不服气的男同学。
他们安静的面孔上,再也没有表示反对的神情。相反,我却在他们的脸上读出了慈祥的允许。
二
我爸每看了一夜的瓜,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扛着他磨得锋利如刀的铁锨气冲冲地回到家,这天早晨,除了被蚊子咬的脸上满是疙瘩以外,还多了一脸委屈、一腔满腹的怒气。
他肯定被村长狠狠地“啃”了一顿,我们村长是一个长出一对向外呲着大板牙的中年男人,他骂人的时候,翅起的牙一翻一翻的,像啃什么东西一样,又像一下一下拍打什么似的。我们把他骂人时的样子不叫拍,而是叫“啃”。
看样子,我爸被村长“啃”的真不轻。
我是跑着过去的,真有点像今天那些小追忆星族人,用尽全力追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名星的家伙一样下贱。在他踮着脚尖、望着窗子的时候,我凑到学哥的面前,温柔而轻声地告诉他,那个叫齐爱花的人,早在我们大肆行凶的时候,眼都没眨吧一下早走了。
看得出来,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样,真的有些重伤,而且有点内伤。他瘸着腿,被我提溜着搀回了宿舍。
“你说,我行吗?”,学哥在重创后,显然有了一点不自信和怀疑自己,
“为什么不行?爱情是没有界限的。”我告诉他,在一定程度上是怂恿他:“你一定要自信,然后才能坚信”。
“可我……”他仰着受伤的脸,眨巴着眼,喃喃诉道,
“可什么可,越过重山放就是平原,”我拍着他的肩头,用镇定自若的口气安慰他。
虽然我真的要从心灵上帮助他,尽我所能,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就说爱情吧,那是个屁。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想让他对失败有一个心理的承受过程和能力。我闭着眼,模仿着我父亲训我哥的样子和口气,拍着桌子边,跺着又张开了嘴的布鞋,开始了我真挚的演出:爱情是开水吗?爱情是米饭吗?爱情连个窝头都不如,饿你王八蛋三天,看你有没有爱情了,吃饭不谈爱情。
我哥那个熊货,可能真的被我爸被吓住了,他要吃饭,还要喝水,他一天都不能离开这些。从那以后,像不敢不吃饭一样,不敢不喝水一样,再不敢在吃饭里谈爱情了。
但我的这位老兄,就根本不吃这招,看得出来,他比我哥坚守信心有能耐。他就没有被这番道理唬住,依旧一往情深,面含微笑,想他的“心中月光”。
他脸上的伤口,手上的泥污,贫困的家庭,还有露着脚肢头的破鞋,仍不能阻挡他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爱情这玩艺挺管用,真的让他崇高了起来。
“成子,成呀!”当我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决定不上学的同学,他爹说反正学不出成绩来了,那妈也说反正学不出成绩来了,因此他也说反正学不出成绩来了。那个时代,学习的不如卖菜的。成子的第二个决定是卖菜去,到镇上的路边上,挑着家里的担子,拔出家里的菜苗,再卖自家的菜。
“我想,卖菜以后,你也可以继续踢我的屁股。”他带着离开组织的沉痛心情,彻底埋葬了快乐的学生时代,但在我的面前,他还是泪眼汪汪,尽管他还能做出一副幽默的样子。
“那你不是自由了?”我还是问他,
“当然了,我的自由是没有老师管了呀”他答道。
“你他妈的真的是解放了。”我照着他的屁股,又狠着心肠地踢了一脚,他仍旧用两只手,紧紧捂住裤裆,双腿一下跳到二米外,然后媚笑着,和过去一样,没有一点进步。
“有事找我,我有朋友,能帮忙。”成子一副功成名就的得意样,
我能有什么事?算了,成子你走吧,我要自习了,我把他撵出了校院大门。
要说我哥一无是处也不客观,他属于一个有十分钟热情,就足以燃烧一片森林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在失去爱情以后,他马上就能改邪归正,将工作重心及时向经济工作转移了,他要成为富人,这一点连我爸都没有反对。他想发财都快想疯了,他固执地认为只要有钱,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当然这种幸福里就包括着爱情。他在晚上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从蚊帐里探出身子想和我谈谈心得。
他说:“老二,你不知道,没有钱是真的没有爱情的。”顿了一下,他看出我想继续听的表情,便接着说:“你看看人家王二杆子,一有钱就搞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女人,而且还有小卫生员,一个劲地在人家跟前嗅来嗅去的,像条小母狗一样,那不是想和他睡觉,人家的爱情呀!啧啧。”
王二杆子是我们这里有能耐的人,他从贩运几块钱的服装起家,发了小财的人,最大的事情就是想搞女人。看样子,发大财的男人第一个想法就是想搞漂亮女人。男人都是他妈的下半身雄性动物,没劲。在他语无伦次的激动里,让我感到他的脑子真的受到了刺激,就像我们形容某一个家伙脑子里有了水一样。
说实话,我不喜欢他的爱情和他的爱情观,当年父亲的第一顿“批发”,他就轻易缴械投降,主动放弃了阵地,找这样的男人真不值得,找他这样男人的女人,可能都聪明过头了吧,我为爱着我哥的那个女人感到可怜,真的,这种男人值得去依托一生?我哥的爱情,就没有我这位邻床学哥的爱情,来的真实和干的执着。我对爱情观虽然悲观,但总体来说还是乐观,这种转变不可能是来自于我哥。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别人的爱情火焰点燃了,我激情万分,我义愤填膺,我开始了征服女人的浪漫主义长征。找女人吗,第一个目标就是睡觉,我一定要让我的学哥睡上齐爱华。
从小爱逞能、人来疯的本性完全暴露无遗,当着全宿舍男生的面,我一脸肃穆地提起笔,庄严地写出“情书”。
当我们写情书的时候,令人扫兴的事来了,守门的老头来了,他说你看看是不是有个小流氓来找你?
原来是成子,还带着一个小丫头要来学校看我。守门的老蒋头拿眼一扫,长长的头发,歪歪扭扭的站姿,一身破烂的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