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难忘故乡的老屋(散文)
今年暑假的一天,我和小儿回了一趟老家。起初,小儿怎么也不肯回去,还说,那不是他的老家,他又不出生在那儿。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老家在县城,乡下没有他的小伙伴儿,也没有他的小同学,他自然不认这个“老家”。我说,爸爸出生在那儿啊,爸爸的老家不就是你的老家吗?况且老家还有你大伯呢,小儿只好勉强的和我一块儿回去了。
小儿虽然极不情愿,但他毕竟是个孩子,一上路就什么都忘了。还不停地问这问那,见了什么都很稀奇。好在我们骑的是摩托车,可以随时下来告诉他。“爸爸,那是什么?”他用小手指着一片黄灿灿的田地。“那是油菜,成熟后用来榨油的。”他“哦”了一声。大概他是想起了油炸糕和烙油饼的味道了,还不停地咂巴着小嘴。“停一下,停一下,爸爸。”我调小了油门,点点刹车,站住了。“爸爸,那是什么?”我顺着儿子所指的方向,看到一片开着粉红色花的荞麦。索性我把摩托车停在路旁,领着儿子走向那里。“这就是荞麦,我们在超市买的一束束‘荞面饸饹’就是用它的面压成的。”我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说,“那是小麦,面包、馒头、面条都是用它的面做成的。”“那包饺子的面也是它做成的吧?”“当然了。”“那挂着‘铃铛’的是莜麦,我们吃的莜面窝窝,鱼鱼,就是这种东西的面粉做成的;那开着各式各样的像喇叭花儿似的,绿油油的是土豆,你最爱吃的薯片就是用它的果实做成的;那顶着细小的兰花的是胡麻,和油菜一样也是用来榨油的。”一路上,边走边问,边问边停。50公里的路程,走了将近5个多小时。
中午时分,我终于回到老家了。哥嫂都很高兴,忙把新采来的蘑菇洗净,从自家的菜园中,拔了些苦菜、茼蒿、芫荽,点起了酒精火锅,美美地涮了一顿羊肉。吃的小儿直叫好,还说爸爸的老家就是好,哥嫂相视而笑。这是小儿第二次回“老家”,第一次他还不满周岁。我呢,倒是经常回去,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也呆不了1个小时。吃罢饭,我一个人出去了。想去见见我那些儿时的伙伴儿,不巧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他们都出去临时打工去了。更让我感到有点儿惊奇的是,村子里竟看不到一个像我儿子一样大的孩子。听大哥说,现在村里也只有不到50口人了,最年轻的种地的也已经40多岁了。30岁以下的几乎没有,都到外地打工了。连家也搬走了。大哥说完,我顿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百无聊赖,我又回到了我曾经住过的那个老屋。父亲去世后一直没有人住,门窗也用土坯垒上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蒿、灰菜,就连屋顶上也长出了野草。现在算来这老屋也已将近60年了吧,60年那可是一个花甲啊!我就出生在这个老屋,这个老屋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的记忆。叠加在院中的脚印,摞起来恐怕有半尺厚吧。目睹老屋,我的内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迷惘,这里曾发生的一切,都闪电般的在我的脑海中苏生。就在这个老屋里我哭过,笑过,由于淘气挨过揍。就在这个老屋里,我的母亲、父亲走完了他们的人生......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小儿子跑到我的跟前,拉着我的手说,“你为什么抹眼泪呢?”“爸爸没抹眼泪,爸爸的眼里让风刮进一个东西。”我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爸爸骗人,我刚才明明看见爸爸偷偷地抹眼泪呢!”小儿仍然不依不饶,一定要寻根究底。“爸爸想起你爷爷和你奶奶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人家鹏鹏的爷爷昨天还给鹏鹏买了好多好多玩具呢,有变形金刚,有铠甲勇士……”小儿的话,让我想起一件令我终生都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大概是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去了学校。看见一伙小同学,围着我的邻居卫东在看一件什么东西,我也凑了上去,原来卫东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是他姑姑从县城给买来的。一扣扳机还能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枪上还系着一块红绸子,好看极了!卫东每天上学都带着它,要么别在腰间,要么装在书包。我们在一块儿玩打仗的时候,他总是当“八路军”,而我们只能当“日本鬼子”或者是“汉奸”。就因为我们没有“真家伙”,只有小木枪,而且开枪的时候,还得用嘴发出啪啪的声音。每次都是我们去“死”,他还“活”着。这让我的内心很不是滋味,于是把对卫东的嫉妒,迁怒到那把枪上。我和另外一个叫五猴的小同学商议要把他的手枪搞到手,看他还再神气不。有一次,我们去他家玩儿,玩了一会儿,五猴故意说,不想玩了,要回家。我也附和着,假装要走,却趁他出去解手的时候,偷偷地在他们家的羊圈里潜伏下来了。等他解手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翻墙而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卫东的姐姐把这件事告了我父亲,父亲狠狠地揍了我一顿。那是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唯一一次打我。父亲还逼我拿上“偷”来的手枪,亲自给卫东送过去。好在卫东的妈妈也没太怪怨,还说左邻右舍的,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三儿要是喜欢,让卫东他姑再从县城买一把一模一样的。这让我感到羞愧难当,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拿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东西。2005年春节,我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才听大哥说卫东出去淘金,被压在金洞里了……那年,他还不到40岁。听罢,我唏嘘感叹。
“爸爸,这儿有个蚂蚱,给我逮住!”儿子的话让我又回到了现实。猛一回头看见儿子正把两只小手张开,小心翼翼地捉蚂蚱。而那蚂蚱似乎早有防备,“啧—啧—啧”地叫着,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潜在草丛中不见了……我默默地走过去,拍拍儿子的小脑瓜,领着他慢慢地离开了老屋的院落。我的内心好像打破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掺合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没有想到,在外拼搏奋斗了这么多年,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体味了人生的不易。当我再次回到我的故乡,我的老屋时,却感觉到内心好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呢?是童年美好的记忆,还是那些无忧无虑的玩伴儿。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目睹着这个只剩下老弱病残的故乡,目睹着久经风雨剥蚀的老屋,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无根的漂泊的浮蓬。儿子对故乡的不认同,又触碰了我敏感的神经。生活过的比以前好了,人却都背井离乡。无形中,我产生了一种宿命感,我拼命的走出乡梓,跳出了农门,难道就是为了去追寻曾经失落的梦?我总感觉到,我就是一个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