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南京记事:走路和公交车(散文)
我是喜欢走路的,就像有人喜欢跑步,有人喜欢健身。我喜欢走路,如果天气很好体力很好,我可以走很远,从新街口一直走到河西,但我从来没有这样走过,因为新街口到河西之间有公交车,还有快速的地铁。
我想起小时候从家里被带去新街口,公交车大概三四站路,那会车都开得很慢。记不得是怎么离开家门的,但到了新街口之后,就一直在各种布店里转悠。还会去新百,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来穿去,绕到一个冷清点的拐角。那里有三扇门,刷的雪白,其中一扇推开来,里面布置得像医院的诊室,这里是新百员工的职工诊室,那个时候站柜台的都是正式工,不太招呼顾客,顾客也不需要招呼。
在诊室里坐班的是我妈的闺蜜,她俩从小学就在一起。我妈来逛新街口总要来她这里坐坐,后来我们再到新街口,返程之前我都会提醒她,新百还没去。我妈才告诉我,今天阿姨不坐班,今天阿姨休假。
诊室里的阿姨烫着头发,因为在南京市最好的百货公司工作,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也穿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支笔,像是随时要抽出来开处方。我妈工作的时候也穿白大褂,但没有她的这么白,我妈的白大褂洗得泛黄,因为成天在医院里消磨,袖口处沾染了蓝色圆珠笔迹。
诊室里有一个暗间,里面装了一个马桶,我妈不让我进去看,说这个是妇科用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妇科,只是对那个暗间生起了一丝畏惧感。马桶光洁的像从来没有人用过,发出幽暗的蓝光。马桶旁还放置了一些塑料器具,橡胶手套,严肃极了。我不敢进去,但还是忍不住在她俩聊天的间隔,跑来这个门口张望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走开了。
再过几年,我妈去新街口不再去新百了,去了新百也不再去那个诊室。我问她为什么不去了,她说阿姨生病提前退休了。后来我们还去过一次阿姨的家里想探望她,她随她的父亲和儿子住在南湖一个小区的某一栋楼里。走到那栋楼要经过一段白花花的柏油路,路两边停着散乱的自行车,还有收破烂的木板拖车。后来也没探望成,打电话过去才知道阿姨不在家,她去什么地方看病了。
关于这个阿姨的一切,我都很模糊,只记得她面目柔和,额头的卷发总是搭拉下来,皮肤很白,显得五官很清晰。我长大后,我们再次聊到这个阿姨,我妈说她去世了。
阿姨没等到儿子结婚就去世了。在同一年,新百翻新,所有的柜台、门面、布局全部装修了,那个拐角的小门也不知道迁去了哪里。
好几次我想从新街口走到河西,因为想着走路可以消耗掉之前大吃大喝带来的罪恶。走过最远的一次,一直走到了医科大学。在我想像中,医科大学出来的都应该是穿着白大褂的学生,行色匆匆的,脸上带着思索的表情。但实际上,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医科大学的学生,即便见到了,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特别,我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走到那里,我就走不动了。出了汉中门是长长的城西干道,这条路不仅长,而且枯燥无味,两边没有商铺,没有小店,没有小区,甚至没有一点可看的绿化。有一次我在那里骑车,骑到虎踞路的时候就骑不动了,不知道在看似一马平川的城西干道上还有这样一个中坡子。坡子就在四中门口,经过一段骑行的人骑到那里,都想下来推着走。现在全是电动车,下来的推车只有我了。
后来我就极少愿意走到这里,除非坐车经过。坐车是没有太多感觉的,两边晃动过的车景没有起伏感,没有疲累感。累了可以眯一会,还可以戴上耳机听歌。汽车开得很稳,越往后汽车越好,开得就越稳。我常会想,假如不赶着去上班去上学,去做什么事,就这样在车上从起点呆到终点,也真是不错的事情。
即便开着车窗,即便是暖风,也由于急促而带来许多来不及消化的信息。公交车的车窗包容性强,收录了这一路上或宽或窄或普通或华丽的风景,它把行人录进了车窗,遇到红绿灯,还能摄下他们各色的表情,就像看一幕幽默剧。
偶尔遇到路口的急刹车,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就像电影散场中突然大亮的灯光,意犹味尽,站起身,捧着没吃完的爆米花。走到银幕前的时候,停下来看一看演职员字幕,如果这是一场你喜欢的影片,这就是你致敬的方式。
走路和坐公交车,也是对生活致敬的方式,致敬在这场或长或短的行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