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的父母是表兄妹结婚，生了三个孩子。自来老三，两个哥哥智商一般化，她却有些傻，但也不是那种傻到成天在大街上乱跑的那种。在家人的带领下，她也能干点农活。
　　 自来家里穷，父母勉强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再也无力给二儿子娶亲成家了。
　　 羊扣子兄妹二人老实巴交，家里一贫如洗。羊扣子到了结婚年龄却讨不到老婆，妹妹必须等到哥哥娶到老婆才能嫁，否则就要替哥哥换亲。换亲就是两家的兄妹或姐弟互相嫁娶，这是农村人娶不上媳妇常用的一招。有媒婆介绍羊扣子家与自来家换亲。于是羊扣子终于讨到了老婆。
　　 结婚后自来生了个儿子，幸运的是儿子没有遗传自来，他像羊扣子一样的老实巴交。勉强初中毕业，实在学不下去，他出去打工了。
　　 羊扣子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种着几亩地，打点零工，在维持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外，也没有什么积余。转眼间儿子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当地的姑娘看不上他的儿子，他就花钱给儿子买了一个云南的媳妇。买媳妇的那点钱多半还是借来的。为了还债，婚后小两口继续出去打工了。也算老天长眼，买来的这个媳妇虽然非常木讷，但不像自来那样傻，死心塌地地跟着儿子过日子。
　　 家里就剩下羊扣子和自来老俩口，由于农业实现了机械化，劳动力得到了剩余。镇上有个加工煤球的牛老板，他心地还比较善良，夫妻两经营一个小门市多年，主要是煤球加工，小本经营，羊扣子曾经在他家打过几次零工。牛老板舍不得他，看他做事还蛮地道的，就雇用他长期在他家打工，农忙时放他几天假。就这样羊扣子的剩余劳动力全部用在了卖煤球的牛老板家。老板送货上门时，那一筐筐煤球要从车上搬到客户家中，他有的是力气，老板为了不再找小工，他除了打煤球，还跟着老板送煤球。好心的牛老板也时不时地给他点加班费。
　　 这天下午牛老板有事，他的儿子驾着一车煤球，带着羊扣子去送货。去时车满载着煤球，小牛老板的车还算稳重，一筐筐的煤球，经过羊扣子的手去了一家家的厨房、煤库中安家落户。空车回去了，小牛老板年轻气盛，吹着口哨驾着小三轮货车飞奔，用当地人话说，忙的杀去呢。乡村道路坑坑洼洼，车子一会儿上去了，一会又下来了，仿佛一叶小舟颠簸在大海上。轰隆轰隆的车鸣声，与哐当哐当的颠簸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烦气躁。羊扣子的身体跟着车忽上忽下，心也随着车忽上忽下。他两只手本能地死死地抓住车边的栏杆，一个深坑，空咚一声，羊扣子飞出了车外。小牛老板浑然不知，车还在狂奔。
　　 等小牛老板发现再回到羊扣子身边时，羊扣子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他吓死了，什么也没有想，赶紧把羊扣子送到当地卫生院，并通知了他父亲牛老板，牛老板很快赶到。
　　 医生给羊扣子做了全身检查，告诉牛老板，病人勒骨断了几根，最严重的是内脏出血，必须马上手术。牛老板想了想说：“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还是带他去县人民医院吧，那里条件好些。”卫生院的医生心里对牛老板的负责、仁义很挺佩服的，就办了个转院手续给他。
　　 牛老板载着奄奄一息的羊扣子离开了乡卫生院，路上他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电话。小牛老板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慌慌张张、战战兢兢地问他父亲想干什么。姜是老的辣，牛老板胸有成竹地说：“这件事你别烦了，这后面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开口，我自有办法。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一会儿的功夫一辆车带着水晶棺来了，牛老板吩咐儿子一起把羊扣子装了进去，送往羊扣子的家。
　　 到了羊扣子门口，自来看到羊扣子在里面对她伸手，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羊扣子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傻傻地看着牛老板一帮人在她家跑来跑去。
　　 牛老板通知了自来的表姐，表姐家距离羊扣子家有近二十里的路程。半个多小时后，表姐与表姐夫赶过去了，只见自来的侄女也是外甥女面无表情的坐在水晶棺旁，自来坐在桌前吃着中午丈夫羊扣子做的米饭和梅咸菜烧肉，桌上还有一碗饭。她看到表姐夫妇傻笑着说：“羊扣子睡觉了，他不吃饭。”她吃饭的时候，盛了两碗，她对着水晶棺里的羊扣子喊：“羊扣子吃饭啦。”没有人答应她，她就独自吃了起来。她的丈夫究竟怎么了，她全然不知。
　　 第二天儿子媳妇都赶回来，一来前面说了儿子媳妇也是老实巴交，二来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牛老板的，牛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在自来表姐夫妇的争取下，牛老板答应赔偿十五万。羊扣子就要火化了，这之前必须要办好死亡证明。表姐夫安排人去办，去的人到了乡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说必须有医院证明。到医院开证明，医院医生说，他离开的时候没有死，他们不好开这个证明。
　　 这下好了，表姐夫妇逼问牛老板到底怎么回事，牛老板吞吞吐吐不想说出真相，一旁的自来突然嘟哝到：“羊扣子在里面向我招手的。”傻子是不会说假话的，在众人的严厉质问之下，牛老板不得不说出了真相。
　　 原来牛老板看着比死人多口气的羊扣子听医生说要手术时，他就想，那可是个无底洞啊，手术费、陪护费、误工费、营养费，手术后是不是有后遗症，与其花那么多钱，不如让他一下子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现在昏迷不醒，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家里没有一个站得出来的人，自己适当赔偿点钱算了。于是他就让处于昏迷状态的羊扣子躺进了水晶棺，当了个活死人。
　　 牛老板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事实就是这样，对不起，我是一时糊涂啊。你们知道的我是小本经营，也没有多少钱，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做了糊涂事。如果你们告我去坐牢，我认了；可是那样对你们家没有什么任何好处啊，如果你们不告我，我愿意砸锅卖铁再加十万元补偿费。”
　　 表姐夫妇，征求羊扣子儿子媳妇的意见：是要钱，还是让牛老板负刑事责任。二十五万元对于这么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啊，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了，告了牛老板也换不来羊扣子的命。在众人的权衡下，善良老实的儿子媳妇想到牛老板曾经对他们的好，想到自己家庭的现状，选择了二十五万，没有上告。
　　 最后表姐夫对牛老板说：“牛老板你记住，一个人再穷再傻，他们也是条命，也有尊严，我们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是因为羊扣子一家情况太特殊，请你以后好自为之。”
　　 可怜的羊扣子，临死还为儿子媳妇挣了二十五万元哪！
　　 多年前，汽车司机之间互相传授的一个“经验”是撞了人如果没撞死，就再来一次！因为人死了赔款，不管多少都一次搞定；如果没撞死，那就成肇事司机一辈子的烦恼了。这个牛老板比他们更牛吧！曾经善良的牛老板内心真的会心安理得，人命难道是用钱来衡量的？
　　 处理完羊扣子的后事之后，一家人还要生活，儿子媳妇还要出去打工，自来怎么办？开始儿子媳妇把她带去，可她总是在外面瞎跑，没有办法又把她送回了家，亲戚帮忙照顾，这家几天那家几天。
　　 事后的牛老板总觉得良心上过不去。知道自来的事后，与老婆商量，主动把自来领回家，给她一间房，和老婆一起亲自照顾她的衣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