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野兽(小说)
日正当空。
税收局大厦外,哭喊嚎叫声乱成一团,眼前尽是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孔。
有人跪倒在排水沟前狼狈呕吐,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午后的郁闷小巷,五辆警车与一辆救护车急速拐弯驶入大厦前门,轮胎发出吱吱声响,让现场的氛围更是紧张。
大批警员如临大敌,全副武装冲下警车,大厦保安组长急忙迎上前,为首的警官不禁皱起眉头打量着眼前的保安组长。
只见那保安组长脸青唇白,浑身颤抖,结结巴巴指着大厦道:“楼上……十一楼!警官,快……野兽……″抖动的手上上下下的晃动着。
那警官一把捉住保安组长抖动的手,大声喝道:“冷静!说清楚!什么野兽?”繁忙的市中心大厦出现野兽,确实让人费解。
保安组长一脸惊慌,断断续续道:“本来是人……突然……变成野兽……到处是血……吃……人!”
陈志邦自警校毕业,自军装升至警官,二十五年的奋斗,破获不少离奇命案,却是头一回听说野兽在都市吃人,而且是人变成野兽,在他心里,早已断定保安组长是因惊吓过度而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
"把大厦的蓝图拿来,快!"陈志邦明知问不出结果,于是放开保安组长的手,开始部署冲入大厦。
分配了各小队负责的位置,陈志邦面向群众大声问道:“谁能告诉我大厦里还有什么人?从你们身边的同事互相检查,谁没有出来?”
人群之中沸沸扬扬,最后得知人群里没发现十一楼税收局的职员,似乎都受困其中没能逃离现场。
陈志邦手一挥,两小队分别从大厦逃生门逐层往上搜索,而自己则帶领三个手下,老张,小丁和阿秋从正门电梯直上十一楼的税收局。
电梯急速上升,陈志邦虽然见惯各种场面,心里却依然开始有些紧张,只听手下小丁纳闷道:“野兽伤人不是归动物园管吗?干嘛叫我们出动啊?”老张瞪着小丁道:“你没听见吗?又是人又是野兽,还吃了人呢!能不叫我们吗?”
陈志邦打了一个手势,电梯按键已停在十一楼,四人枪口马上瞄准门外。隨着电梯门打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马上扑鼻而来,眼前的景象让四人不禁心惊胆颤。
陈志邦虽然处身无数凶案血场,却从末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走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到处是飞溅的血液,地面也一片殷红。四人小心翼翼步出电梯,陈志邦不忘叮嘱道:“大家小心,尽量保持现场原状!”
来到税收局大门,陈志邦向老张打了一个眼色,老张会意上前慢慢推开大门,陈志邦以手肘托着枪管率先进入。四人一进入税收局马上倒抽一口冷气,小丁随即冲离现场,在走廊已忍不住狂呕不已。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可见残肢内脏,陈志邦强忍着呛鼻的浓郁血腥味仔细视察断肢,心里不由骇然,断肢显然不是以利器切割,而是硬生生扯断,一个问号在陈志邦心中盘旋,人,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陈志邦环视四周,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残肢散落,行凶者若是人,即使再大的怨恨,按逻辑也不可能超越人类的极限。
老张惊恐地望着眼前的惨状,如果真有地狱,此刻所在便是地狱。而小丁也脸色苍白,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发抖回到现场,阿秋五脏六腑何尝不也在翻滚。
陈志邦突然将枪口瞄准会议室,老张等人一阵紧张,如临大敌纷纷双手握枪朝会议室慢慢靠拢。
只听会议室內隐约传来抽泣声,是女人!阿秋一推开门即闪身让陈志邦进入,小丁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而阿秋再也忍不住当场呕了一地。
椭圆形的会议桌上赫然摆着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陈志邦侧耳细听,女人抽泣声显然发自会议室內。老张弯腰往会议桌一看,竟吓得连连往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血泊中。
小丁急忙扶起老张,两人举起枪朝会议桌正想射击,陈志邦大喊道:“别开枪!是人!”众人弯下身仔细看去,果然是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抽泣。
小丁和阿秋合力移开会议桌,只见两个女人浑身是血,陈志邦蹲下身子道:“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们现在安全了,出来吧。”年纪较大的女人一听是警察,仿如初醒喃喃自语道:“警察?阿锋……阿锋……你在哪?”
陈志邦轻声问道:“阿锋?阿锋是谁,是和你一起来这里的人吗?”那女人茫然望着陈志邦,泪水簌簌流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逼阿锋?我有劝他……我有告诉他,阿锋有病,别逼他!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听!”那女人捶胸哭喊着让陈志邦无法理解她的话。
年纪较小的女子见警察来到,终于放声大哭,陈志邦无奈地搖了搖头,明知问不出一个头绪,于是仔细检查会议室各个角落。
血泊之中,一张名牌露出一角,陈志邦忙戴上手套小心捡起,名牌上署名史拉吉——稅收稽查员。
三天前,柯正锋自外坡送货回来,一踏进家门便看见妻子蓝晓茜忧心忡忡地呆坐沙发上。
“老婆,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柯正锋关心地坐下,轻轻搂着蓝晓茜,一边轻抚妻子的肚子道:“别太忧愁了,不然宝宝改天总是苦着脸,多难看啊。”
蓝晓茜双眉紧蹙,将茶几上的信件遞给柯正锋,忧心道:“老公,你看,税收局寄来的信,我问过会计小梅了,说是账目有问题,好像是要追税,很有可能还要罚款呢。”
柯正锋接过信件隨意看了看,笑着搁在茶几上,不以为意地道:“老婆,你太紧张了,就约在三天后去谈而已,没事的,我们又不是有钱人,就这么点小生意,破房子,二手车,哪有钱?他们也会看的,放心吧!”其实,柯正锋的心里何尝不担忧,但是也只能故作轻松地安抚妻子。
蓝晓茜看见丈夫深锁眉头,忙呼了一口气道:“哎,就是说啊,老公,我就是这么胆小,你说的对,没事的!不过却害我没心情下厨呢,今晚就到外头吃饭吧,好吗?”
柯正锋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不自觉地揉着额头。蓝晓茜忙倒了一杯牛奶,又悄悄滴了几滴无色液体,然后端给柯正锋道:“先喝杯牛奶吧,让我给你揉一揉。”蓝晓茜边揉边关心地问道:“对了,老公,最近还会常常头痛吗?”
柯正锋笑着捉住妻子的手,搖了搖头道:“不会,我去洗个澡,然后去吃饭,你也去准备吧。”
夫妻俩用过晚餐后,往停车场取车时,发现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在围观,两人好奇地走上前,只听一个大婶对旁人说道:“真可怜啊,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就是想不开跑去跳楼呢?”另一人气愤道:“你不知道吗?贵叔可是被逼死的,昨天他跟我一块喝酒,说活不下去了,税收局向他追讨三万元,说他逃税,外加罚款三万,六万吶,还限贵叔一年内必须分期还清!”
柯正锋忙拉着妻子离去,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蓝晓茜尽量说些开心的事逗他,在她心里隐约感觉似乎担心的事早晚便要爆发了。柯正锋在妻子的逗弄之下,终于也暂时放下不开心的事,一路谈笑往家的方向奔驰而去。
三天后,夫妻俩和会计小梅约好一块到了税收局。不一会,一个年青人偕同助手満脸笑容地上前道:“小梅啊,你还是这么美丽动人,什么时候一块吃饭啊?”小梅也不搭理他,只是介绍道:“这是柯正锋先生和他太太。”
那年青人向柯正锋伸出手道:“哦,原来是柯老板,你好!”两人握手时,年青人左手扬了扬掛在胸前的名牌道:“我叫史拉吉,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便带着众人进入会议室。
史拉吉往椅子一坐,斜着身子摊开眼前的一大叠文件,微笑说道:“柯老板,你应该知道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吧?”柯正锋陪着笑脸回应道:“知道……知道,不过,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呢?我每年都按规定报税缴税啊。”
史拉吉皱着眉头,手里不停地翻动着文件,却转向小梅道:“小梅,我在电话里有向你提过,这账……不能这么算,对吧?”说完又沉下脸望着柯正锋道:“首先,我希望你別质疑我的专业,ok?当然,我明白你们这些人,肯定希望能缴得越少就缴越少……最好不必缴,对吧?”
柯正锋忙道:“不,不,史先生,我没怀疑你的专业,不知道今年的账有什么问题?”
史拉吉将文件推到小梅面前,皱着眉道:“你这种计算方式,我老板说不能接受,这是我的计算方式,你看一看。"
柯正锋看见小梅愈看愈神色凝重,忍不住开口道:“史先生,我这是小生意,扣这扣那,有些账又让人跑了,这年头行情又坏,生活是越来越难过了,希望你能多体谅。”史拉吉笑道:“每一个老板都是这么说的,谁会在税收局里大嚷我今年赚了很多,哈哈!你说对吗?”
小梅轻声向柯正锋说道:“柯先生,你看这里,他们重算以后,说今年还得再缴四万……然后……往上追算,还得罚款……总数是十一万……”小梅显然也让账目吓着,一边搖头一边解说。
蓝晓茜顿时脸色苍白,向史拉吉央求道:“史先生,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史拉吉笑着脸道:“钱啊,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就有了。”身旁的女助手马上笑得花枝乱颤道:“嘻嘻!你好幽默喔!”史拉吉听后更是一脸得意。
柯正锋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才颤声道:“史先生,你,你能不能帮个忙,这,是不是算错了?”
史拉吉不耐烦地道:“都说別质疑我的专业了,你是听不明白吗?平时大鱼大肉,很过瘾吧?让你缴税就心痛了?”说完以一副嘲笑的表情睨视着柯正锋。
柯正锋搓着双手,急道:“你——你看,这里以这个月为标准追算,可是,可是一年里有旺季和淡季,你不能拿旺季来平均啊!”
史拉吉瞄了一眼账目,事不关己地摊了摊手道:“那是你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做好我的账,不然老板又要不高兴了。”会议室内虽然有冷气吹着,柯正锋额头却开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史拉吉向女助手炫耀道:“你多学着点,每个老板都是天生的演员呢,只是……有些演技实在是太烂了。"那女助手一脸仰慕道:“你好厉害喔!”史拉吉搖着脚得意洋洋递过一份文件道:“柯老板,如果没话说了,那就签个字吧。”
小梅拿过文件道:“能分期摊还吗?”小梅心里凊楚,这笔账不管接受与否,已经成为定局了,根本无法说动史拉吉重新审查。
“分期?我得和老板说一声,看他能通融吗?”说完摆出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柯正锋道:“柯老板,以后啊,别再存有侥幸的心理,我们盯着呢!”
柯正锋茫然道:“我,我能去上个洗手间吗?”史拉吉手指往那一指道:“可以啊,直走拐右就是了。”
柯正锋离开后,蓝晓茜向史拉吉道:“史先生,我先生身体不好,他,他有病,你能不能客气一些,说话别太过刺激他,好吗?”
史拉吉一脸不悦道:“怎么?我怎么说话还要你来教吗?”说完便不再理睬蓝晓茜,又向小梅献殷勤道:“小梅,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我是认真的哦。”
这时柯正锋颤巍巍地走进会议室,史拉吉却嘲笑道:“柯老板,别告诉我,你被吓到尿裤子哦。”女助手又是一阵花技乱颤。
柯正锋突然双眼瞪大,瞧着桌上的一大叠文件,脑子砰砰响着,这情形好熟悉,在哪曾经见过?柯正锋极力思索。
十五年前。
首都国际机场,柯铭诚与太太何诗玛在接机闸口既兴奋,又期待地往乘客出口处张望。
“阿锋这孩子不知道是瘦了还是胖了?这两年一个人在外头,真叫我担心啊!”何诗玛不停地念叨着,突然又紧张道:“老公啊,你说阿锋会不会带个洋妞女朋友回来呀?”
柯铭诚笑道:“你啊,阿锋不是有寄相片回来吗?没瘦也没胖,他不也说了,是一个人回来。”何诗玛仍自顾地道:“你懂什么,谁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想给我们一个惊喜。”脸上的笑容却比户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柯铭诚笑笑不再说话,想起这个儿子,他心里不禁万分自豪。高中毕业那年,柯正锋以特优的成绩申请了奖学金,乡亲会馆的助学金等,并且成功让美国哈佛大学录取,也顺利进入第一志愿的生物系。
柯铭诚只是一个小商人,原本还为儿子庞大的大学费用忧愁,如今只是负责了儿子的生活费,自然減轻了许多负担。
虽然生物系在国內属于较冷门的科系,不过柯铭诚依然全力支持儿子的理想,出国前夕,父子俩一块喝酒,柯铭诚拍着儿子的肩膀道:“阿锋,将来毕业以后,你不必顾虑我们,我国短期内不会有太大改变,如果在美国有好的发展,就留在那里,再不然,到时中国也是世界强国了,去哪也行!”
柯正锋感激地一边替父亲斟酒,一边说道:“将来不管是在哪里,我一定接爸爸和妈妈过来!”何诗玛听着不禁又掉下了眼泪,却硬撑着喊道:“你们别喝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去机场呢,对了,阿锋,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柯正锋忙回应道:“妈,都收拾好了!”父子俩相视一笑,匆匆将半杯酒干了。
柯正锋出国以后,何诗玛总是长吁短叹,柯铭诚见了只是笑笑搖头。一年半后,夫妻俩接到儿子的电话,听了以后笑不拢嘴地抱在一起跳起舞来。
再三感谢修改错误了。
再三感谢了。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