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凤坡
一场大雪,覆盖了落凤坡。这个不足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静静地安卧在皑皑白雪中。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纠集于小村周围,欲散不散,给小村带来一丝温暖的气息。
“李老二死了。”这个消息像是一声炸雷,惊得野鸟“扑棱棱”飞起一片,枯枝上的积雪纷纷洒落。
男人们,女人们,很快便聚集到李老二家门口。
屋内,李老二直挺挺平躺在土炕上,两眼紧闭,早已咽了气。
他的老婆――翠英,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男人们摇头叹息:唉,明知自己血压高,咋还要喝这么多酒?
女人们窃窃私语:好歹夫妻一场,就是对她再不好,这翠英也该嚎两声吧。
李老二被葬在了村西的土岗上。
从此,村里的女人们再也睡不踏实。
当年,李老二从外地将翠英带回来的时候,她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饿得面黄肌瘦。几个月之后,脸色竟然红润得像是三月的桃花,男人们见了翠英都两眼放光。
嗜酒如命的李老二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动不动就拿翠英出气。那年,有孕在身的翠英被酒后的李老二一顿暴打,终是流了产。
那以后,翠英便再没怀上娃。
人们都说,李老二造孽,害得自己绝了种。
如今,李老二不在了,翠英成了村里最年轻漂亮的寡妇。
女人们开始背后戳翠英的脊梁骨,说啥的都有,有些男人也开始打翠英的孬主意,有事没事总在她屋外转悠。
不知何时,翠英的肚子竟又鼓了起来。
这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男人们满腹狐疑地陷入了沉默,女人们则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呸,真不要脸。
小村总是弥漫在硝烟味中,动辄便听到“劈哩啪啦”的摔打声和寻死觅活的哭闹声,两口子吵架的事日渐多起来。女人们都说村里出了狐狸精,勾了男人的魂儿。
翠英的头越来越低,后来干脆足不出户。
直到有一天,村里再度传出爆炸性新闻:翠英上吊了。
当人们将她从梁上放下来的时候,她胸口尚有热气,大家七手八脚匆匆忙忙将她送往医院。
医生从手术间出来只说了一句:“人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肚里长了瘤子,至于良性恶性,待化验后才知道结果。”
那一刻,男人们全都瞪大了眼,女人们全都闭上了嘴。
从此,落凤坡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主体的一种文体,这篇作品在刻画人物形象上有个特点:作品的主人公在作品中没有说一句话,可读完作品后,翠英这个人物形象已深刻地留在了读者的心里。那么,作品是怎样把翠英这个人物形象表现出来的呢?一,一开始,李老二的死,翠英的“欲哭无泪”,一个忍气吞声受气媳妇的形象已站在我们面前;二,接着是翠英的身世回顾,使我们了解了形成翠英目前个性的原因;三,落后山村人们的议论,烘托出翠英的孤苦伶仃,令人同情;四,最后一节,也是本篇作品的重点,是翠英上吊,而救下来后,医生说是肚子里长了个瘤,此时,一个朴实无华、忍气吞声却有着极不公平的悲惨命运的农村媳妇的形象已深深地留在了读者的头脑里。从艺术形象的描写上看,是成功的。但是,同时我感到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有一个不足,那就是人物的时代感没有表现出来。说这篇作品写的是上世纪、甚至说这篇作品写的是旧社会偏僻农村媳妇的悲惨命运也可以。那样,作品的社会价值就模糊了。
文学创作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因此,每篇作品都应该把鲜明的时代感表现出来。恩格思说,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加上“细节描写”的真实(大意),这里就包含有环境的时代感、人物的时代感和“细节描写”的时代感,我认为这是我们在小说创作中不可忽略的问题。供你参考。
文友提到的时代感,我深表赞同,给我新的启迪,以后写文我会特别考虑~~
就此文来说,我以为具体年代未必一定要点明,因为世俗的偏见往往根深蒂固。一些惯常的思维并不会随着生活时代的变迁而完全消亡,这也是人性的劣根所在。
既是微型小说,我以为不必写得太满,有留白才更有想象的空间,您说呢?期待和老师的深度交流~~
小说创作是有“留白”一说。“留白”是对“直白”而言,因为有的小说写得太“直白”了,一览无余,丝毫没有给读者留有点回味的余地,甚至于发展到“读完那篇小说就不想再看那篇小说”的地步,那是那篇小说创作的失败。
小说创作太“直白”不好。比如:人物的心理活动不能太“直白”,点到为止,其它,让人物的行动来表现,也可让读者去回味;人物的外形描写不能太“直白”,从头到脚都写,就画蛇添足;对话不能太“直白”,太“直白”就罗嗦、无味;小说的情节不能太“直白”,情节太“直白”了,什么都已经发生,人生就没有余味,等等。
但是,小说创作惟有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是不能“留白”的。小说是人物形象的艺术,人物形象的主要方面是性格,性格刻画好了,人物形象就站立起来了;人物形象表现不好,性格不鲜明,作品主人公在小说中的表现就会模模糊糊,那样,通过作品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所反映的“人生感悟”——也就是作品所想表达的主题思想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了。
篼了一圈,又回到“小说创作如何让人物‘活’起来”这个话题上来。小说创作中人物“活”起来的关键就是要把人物性格鲜明地表现出来。人物性格有两个方面:一是个性;一是时代赋予他的特性;时代赋予他的特性也会影响到他的个性,这两者是有关联的。只有个性,而看不到时代对他的影响,这样写出来的人物,犹如生活在“真空”环境一样,既不真实,也不丰满;如果只写出时代对人物的影响,只有时代赋予他的特性,而没有把人物的个性生动地表现出来,那样刻画出来的人物形象,就会显得干瘪,缺乏生气。
所以,小说创作刻画出来的人物形象既要有个性,也要有时代赋予她的特性,这两方面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创作出来的人物形象才会“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
在人物形象刻画上,如果“留白”,听任读者自己去想象,那样,不仅创作出来的人物形象不完整、不丰满,而且,对作品所表达的主题思想也会产生“误会”。以《落凤坡》为例,现在的翠英,由于时代赋予她的特性表现得不充分,读者可能对这篇作品作出两种判断:一,这篇作品是反映上世纪旧社会受气媳妇的,她的悲惨经历是不公平的社会制度造成的,作品的主题思想是揭露旧社会的黑暗。二,这篇作品是反映现代生活的,揭露现代生活中的落后、阴暗面,起鞭策的作用。这两种判断,哪一种更符合文学创作本身的客观规律和文学创作本身所希望达到“以情感人”的熏陶人、感染人的作用呢?
显然,第一种判断更符合文学创作本身的客观规律,因为翠英的悲惨经历引起了人们的同情,引起了对不公平的社会制度的愤恨。那么,第二种判断成立吗?我认为不成立。因为它不符合文学创作的本身规律。
新闻可以以揭露阴暗面为主,写出报道来,因为新闻是以“事实”为依据的,有这样的“事实”,就可以写出这样的报道,目的是对社会进行监督、督促,促使有关部门去加强工作,改进、和逐步消除社会上的各种不良现象。但是,文学创作是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生活素材为依据的,经过作家的加工,加进了作家的“人生感悟”,加进了作家的美学观点,创造出来的一个“文学天地”,(作家创作出来的作品,并不是要督促有关部门去改进、去消除什么,而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品,)是有目的的要以作品中主人公的经历,来引起读者的共鸣,“以情感人”或叫以“艺术熏陶”的方式,来引起读者的喜怒哀乐。从这个角度看,翠英的悲惨人生经历,由于作品没有把时代赋予她的特性表现出来,它的感人力量,就变成同情翠英,抱怨社会的不公平。我想,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和作者最初创作这篇小说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这就是小说创作没有把作品的时代感表现清楚、没有把时代赋予人物形象的特性和人物形象的个性很好地结合起来造成的疏忽。
这篇回复写得太长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问题讲清楚。我很热衷于文学创作问题的讨论,先提出来供你参考。欢迎指正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