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温初恋
回忆总是美好的。
几位老同学又坐在了一起,很开心也很有话题的聊了起来,没有东家长西家短,也没有畅谈家庭和孩子,都一同的沉浸在岁月的记忆长河里,相互述说着那些已经不能再返回的过去。那些过去,已经成为了模糊却又清晰的回忆,一切都存入了一张张发黄的旧照片里。
张援朝与相莲花的目光在历经五十载后的冬季相遇,光芒依然还似青春的夜星那般闪烁,只有他和他可以体会到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憾意一瞬即过。
四目相注,脸上的皱纹淹没了藏在心底的尚未浮出水面的思恋,两鬓的银丝流逝了刻印在脑海里那些愿做比翼的清梦。
俩人在感慨:我还是我,没变,只是多了两团眼睛下的松松软软的肉赘,额头上被犁铧走耕出了四五道深深的岁月沟辙,万千风度在干涩的脸上已经荡然无存。你还是你,没变,只是两只美丽的大眼睛被鱼尾纹拉动的有些沧桑,曾经的樱桃小唇布满了浅浅的丝线,红润的脸颊上黯然着经历的风雨,窈窕的形体已无了踪影。
“几十年匆匆,总觉得好像是在昨天。”他拼出了第一组词。
“岁月不饶人,再难重复昨天的故事。”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张援朝和相莲花在有些过于安静的咖啡店里,与其他老同学们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在一张两个人的桌子旁坐着,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上已经挂满的许多陌生,却有着难以抹去的熟悉,一种神韵的熟悉,一种终身相许的熟悉……
男女同学走在一起若牵着手就能引起校区地动的年代里,爱情似乎就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一切爱都必须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容不得半点“晦涩”。
张援朝很喜欢相莲花,喜欢的有点痴,只能够装在心底里的那种痴:他总是在每一个能够引起她注意的细节上进行一番夸张,即便她的面前仅有一个脸盆大的水潭,他都会横在那里,示意这里有点危险。每每此时,她都会冲着他甜甜的一笑,用有些勾魂的眸子向他看上一眼,让他顿觉自己就是天下最快乐的人。
在指尖遗落的时光里,荏苒着几许春秋,已是高粱的张援朝和已成黄花的相莲花,虽然心里都装满了了许多早就经过修饰的话语,但都在与对方的注目的一霎那,却装出了无所谓的笑着,就那么无声的笑着,笑得很傻很傻……
那是一个秋高的下午,学校举行篮球决胜赛。
他们来的都很早,心有灵犀,没有任何的预先沟通。
篮球场的边沿,相莲花坐在靠在最后面的石条椅上。老远就看到她的张援朝走了过去,指指石条椅,意思:我可否坐下?
相莲花笑着点点头,用受轻轻拍拍石板,意思:这么长的椅子,你随便坐吧。
张援朝借机在她用手拍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表现得很随意很自然。
相莲花的手在他们俩个之间仅有的那点空间里放着。张援朝凭着第六感觉,将他的手也悄悄的放在了那点空间里。他们谁也没有看谁,稳稳当当地坐着。
在那一掌之隔的空间里,张援朝的手心惊胆颤的移动着。突然,两根指尖像触到了彼此的静电,都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仅一瞬间,也就以秒来论述的时间。
虽然有着像越雷池一般危险,张援朝的小手指还是勾住了相莲花的小手指,一点一点,越拉越近,越勾越紧,最后,两只手抓在了一起。
突然一声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两只攥在一起的手像被棒击了一下,迅速的分了开来……
“都是因为过去的那些原因,火红的使命。”张援朝看着她说道。
“那些你我都无法悖逆的原因,终难以跨越。”相莲花也看着张援朝说道。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张援朝略带些伤感,相莲花点点头。
“好坏都已经成了回忆。”相莲花有点凉凄,张援朝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那一段已经消失的历史,变为心中最难磨灭的记忆。
“虽然在球场上的那个瞬间,我们也算有过一个初恋了。”张援朝笑着对相莲花说起那个初恋,鼻子有点酸。
“随时都要去汇报思想的那个期间,我们总算是有情了一次。”相莲花看着张援朝,不无感触的说,心里有些涩。
“回想起那个一度在风雨飘摇的年代,爱情对我们来说,真是太奢侈了,两人站在一起,却如水中花月,可望而不可即。“张援朝摸摸已经渐渐疏稀的头顶:“除过‘爱情’两个字外,其余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是何物?”张援朝喝了口茶水,并为相莲花续上了一些。
“已经走过的那个时代赋予了那个时候的我们太多的责任,我们的爱情首先是面向尊崇革命理想,是祖国需要我们的地方。”相莲花捋捋额上一缕灰白的刘海:“革命的生命,革命的爱情,为祖国奉献青春,那是我们的志向。”相莲花的双手转动着茶杯。
“这就是我们的初恋记载。”张援朝总结似的说了一句。
“你给我写的那张字条,你还记得写的是什么吗?”相莲花问张援朝。
“记得:‘咱们去公园转转好吗?’”张援朝笑了:“一条纸绺,那时候的爱情信息的最重要传递工具。可惜,搬家整丢了。”
“如果这些,也叫爱情的话,那我们的爱情故事,就是一张无字的白纸,很纯洁,很神圣,很严谨。”相莲花说着,很动情。
“是啊,虽然没有一点点的轰轰烈烈。但的确是一个令人向往的爱情: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两个人从相恋到领证,从没有说过我爱你。没谁给谁送鲜花,更没有钻戒可以拿来做定亲,相馆里‘咔啪’一声的双人合照就圈定了终身。两个人之间不用誓言,也不要物质,有的只是两个相濡以沫的精神……”
“喂,你俩走不走啊?”老班长过来敲敲桌子。
张援朝和相莲花笑了,站了起来,两个小手指勾在了一起。
“咳,你俩都是老夫老妻了,还在谈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