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四季的故事】错过(征文·散文)
芳华认识边强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十四岁时上初三,去邻居桂喜家玩,一个高高个子的男孩正斜躺在大圈椅子上看书,这是谁呀,也许是桂喜家的亲戚吧,哎,桂喜呢?芳华冲着他喊,他抬头看我一眼,我看到他的眼睛很大很亮,青瓷色的脸上,泛起了红,嘴唇上已有若隐若现的青色,喂牛呢。噢,芳华知道桂喜家的牛在她家房后,那时人比较朴实善良,牛马羊在大门外拴半天,一般是不会丢的,偶尔牲口挣脱缰绳偷跑到人家地里吃庄稼,也往往是地里的主人非常气愤的赶走,恼羞成怒地向牲口的主人告状。而那家主人会拍两下牲口的屁股,象对惹祸的孩子说让你馋嘴,馋嘴。
桂喜很快回来了。她就偷偷地告诉我芳华这个男孩是她姐的婆婆家弟弟边强,十九岁了,在县城上技校。毕业后就在县城上班了,她说这话时两眼闪闪发光,仿佛距家几十里路的县城象天堂似的。桂喜已十七岁了,她已懂一些大人的事情了。又叹息起来,眯着眼有点感伤地说,你见过我姐夫的,比他可强多了吧。芳华就笑她,看上他了?让你姐帮你。桂喜脸瞬间涨红了,啐了一口,胡说什么,声音低低的,飞快地扫了一眼边强,而边强此时正背对着她们,只看见那黑皮带里的白背心背后印着一个霍元甲头像,也许他能感觉到女孩们的目光,又扭过头,对她们招呼,回来了。桂喜说芳华找我了,就回来了呗。芳华这时注意地看了一下边强,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齐整的白白的牙齿。边强又问芳华在哪里上学,明年考高中还是考其他的,芳华脸红了,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明年我也想考技校。啊,边强惊讶了一下,连声说好呀好呀,到时我们一块上学。然后就说了些学校的事,只记得那天桂喜脸色有些灰暗,但芳华不去注意那些,那个午后的暖暖的阳光和那个十九岁的男孩和当时就做出的关系前途的决定,一下子定格在芳华那十四岁的记忆中。
本来芳华成绩应该说不错,有可能考上高中。但芳华不顾爸爸的反对,毅然地报名上技校,她不在乎什么爸爸说的什么前途,只想放学,和华在一起,走过这几十里路,那时芳华在心中深深地记下了和边强一起回家的诺言,凭她现在的成绩当然会考上的。暑假过后,芳华顺利地上了县城的技校,而此时稍稍遗憾的是,边强已毕业,在县城的一家工厂工作。
那时学校不象现在这么混乱,平时女生宿舍是闲人禁止入内的,那个胖胖的大妈,下了晚自习,就极负责任的锁上门,害得她们象被囚的修女一样悲哀和气愤,只有当周末回家时,才如脱笼之鹄,而此时芳华在大门口必会遇到边强笑盈盈的眼睛。于是笑语欢歌,洒满了一路。
第一年的时光很快地就过去了,后来边强也请芳华在小饭店吃饭,一盘炒豆芽、一盘炒鸡蛋,再加一大盆鸡蛋汤,就让芳华吃得满嘴流油,而这时边强总是静静地看着她贪婪的吃相,笑着很优雅地夹一筷子菜很慢很慢地吃。边强已开始赚钱了,芳华从未问他赚多少钱,现在想来,应该是不多的,因为他总是穿着那洗得很干净的工作服,出现在芳华的视野里,然后在一处比较干净的小店坐下,看着她静静地笑着,很低的声音说要吃饱。那段时光应该说芳华少年时最美的记忆,然后很深的内疚就如小小的蚂蚁在心灵深处爬行,一丝一寸地让我心里不安。
后来第三年上实习课了,实习课枯燥而乏味,又脏又累。芳华上的是钳工实习,就是把一大块一大块的铁板用钢锯锯成一段一段,然后再把老师分给的铁板锯成符合尺寸的小件,并且用板锉、三角锉、还有一大套什锦锉,做成各种各样的配合件,间隙公差尺寸要求极严,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并且一站就是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疼,一到上实习,对大多数女生来说就象垒长城,这时男生就有帮助女生的理由,当然非常用心地帮,有的后来毕业后就帮的组成了一家,大部分同学都见过边强来找芳华,一般也就没人再对芳华献爱心。那段时间真苦恼极了,有一天,边强来找芳华,她忍不住就哭起来。边强就安慰她,笨拙地讷讷地说总会过去的,他想想办法,后来抬起头,目光闪烁,搓了搓手,说要不你去我厂练练,我帮你!于是星期天,芳华不回家了就在他厂练实习,在他的悉心指导下,近两个月时间的练习,芳华渐渐地入门了。教她们的实习老师也是边强的同学,他毕业后留校了。毕业时芳华看到她的从未有过的优异实习成绩发呆,老师走到芳华跟前,说他和边强是同学的事,说边强曾让他关照过她的成绩。她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知道边强对她真是太好了。
后来就上班了。芳华于是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整天无所事事,下班后不是和室友结伴逛街,就是在边强来找她时一起去散步,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什么也不用想,自己赚钱了,想吃什么买什么,天天哼着歌,挥霍着永不再来的青春。
时间长了就认识一些人,有一些大人就非常热心地给芳华介绍对象,因为有边强,虽从未说透过什么,关系如何,但他那浅浅的笑容,在芳华心中是占据很大位置的,她服从心的感觉。和边强在一起踏实,这是在十四岁那年就开始了。是恋人吗,她倒没认真想过,看到身边的同龄女孩象六月天气一样晴雨不定喜怒无常,而和边强在一起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他从没大声冲我芳华呵斥过,芳华也没有象别的女孩那样痛哭过,并且他温文尔雅,最多的时候,只是他那暖暖的修剪得很整齐的手牵着我的手,静静地走在路上,天热时,买上一块雪糕,一点一点地让那甜蜜的冰凉沁入肺腑。如果没有和边强同村的敏的那句话,她真以为我会这样和边强手牵手一直到老。
那时敏和芳华同居一室,刚十六岁,说话声音很高,有次边强来找芳华,被敏遇到,芳华才知她与边强同村。边强走后,敏很神秘地对芳华说,你怎么和他好呀,告诉你吧,他以前替他爸爸代课时脱过一个女孩的裤子。如同晴天霹雳,芳华一下子目瞪口呆。然后她就知道在边强刚上技校那年,因他爸身体有病,让他代了一暑假的课,那是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孩,芳华仿佛看到当年的边强怎样对一个无辜、一脸茫然的女孩狎笑着,那被侵犯的女孩后来就不上学了,只三年级啊。芳华实在不能相信那么文雅的华,怎会做出禽兽行径,她第一次对边强充满了愤恨,每个骨节都对他充满了鄙视和恐惧。
而这些芳华是对边强难以启齿的,好几次,边强在芳华骤然变得冷漠很是困惑,几次三番地问,问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你说错在哪里,我改!边强很坦诚的眼神,让芳华的心里很痛,但敏的话却象七月的蝉鸣在脑中炸开,她还是咬着嘴唇,说我们不合适,算了吧,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就这样地一意孤行,边强还是不甘心,连着写了几封信,芳华连拆也不拆,又回寄给他,最后边强死心了,再也没找过芳华。
一恍二十年过去了,边强和芳华先后都成家了,偶尔遇到,打声招呼也是淡淡的,一直以来,在芳华的心里,认定边强是个不出息的男人,敏说的那种令人发齿的事情,曾一遍一遍地在心头索绕,即便是路上偶尔遇到边强,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所以招呼也是淡淡的,淡淡的有时骑着自行车还刹车减速的礼貌有时也忽略。
直到有天遇到敏,她现在过得很是滋润,东躲西藏地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最后终于满足心愿生了个胖小子,因自己以前会缝纫,心灵手巧地利用车库在小区开了个店铺,自己加工捎带着也有批发市场上的东西,经营床上用品,说是很忙,敏说她做的床上用品和大厂家“水星家纺”的不分上下,是很有信心的,一再地要芳华去她那儿玩,若是需用被子被套类的,一定会按优惠价格的。她又说起边强,芳华就说,边强无论怎样,对人家小姑娘做那种事儿总是让人痛恨的!什么事儿?敏却糊涂了,笑嘻嘻地脸上充满了困惑,芳华觉得可笑,不是你当时告诉我边强在替他爸代课时脱过一个小女生的裤子吗?是吗?敏脸红了,连连说,说着玩的,随口说着玩的呢!
说着玩的?芳华呆呆地望着敏那不停翕动的嘴巴,心里痛悔不已,倒不是因为没有与边强走在一起,而是因那时的轻信,固执,不假思索地确认,岁月如风,呼啸着卷起蒙天尘埃,还有她永远也无法对边强说出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