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乾陵前的思绪( 随笔 )
武则天实际掌权的时间接近半个世纪中,她把统治者的一己私心发挥到了极致,最恶劣的是,她是通过极大地降低人们的人格水平来达到目的,给社会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只要是可能阻碍武则天控制最高权力的人,她都要迫害,而那些最恶心、最无耻的败类,则因为给她带来了享受权力的莫大满足,而成了她拿来展示给社会的榜样。《旧唐书》中说的千金公主就是一个突出的代表。“则天将革命,诛杀宗属诸王,唯千金公主以巧媚善进奉独存,抗疏请以则天为母,因得曲加恩宠,改邑号为延安大长公主,加实封,赐姓武氏。以子克乂娶魏王武承嗣女,内门参问,不限早晚,见则尽欢。”这个千金公主是高祖李渊的女儿,论辈份应该是武则天的姑母,年龄也比武则天大多了,武则天却同意让她做了女儿,还改姓了武!这个千金公主不仅攀高枝让儿子娶武则天侄子的女儿,还把男宠冯小宝进献给武则天,说:“小宝有非常材用,可以近侍。”
后人诟病武则天的还有一个酷吏的问题,武则天对吉顼讲的那个唐太宗赞赏武则天的驯马故事,“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檛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酷吏的作用就是她用来屈辱人们人格尊严的“三物”,利用了那些无赖小人惨无人道的胡作非为,不仅消灭了异己、形成了对她个人惧怕的恐怖局面,还形成了邪恶无耻的社会风气。如果说酷吏政治使上流社会人性泯灭的话;武则天开创的“告密制度”则毁灭了中下层民众的人格品行。
“告密制度”满足了武则天和告密者双方个人见不得人的阴暗私欲,武则天奖励告密的政策极大地鼓动了社会上无赖小人的邪恶用心,极大地方便了他们迫害正直人士的途径,同时也极大地刺激了心胸狭窄的群体嫉妒报复的热情,他们疯狂地迫害那些人性理性较为充分的正派人士,道义正直的力量则横遭打压,于是,人们要想生存就得加速转向动物化。比如无赖王弘义,就为了向邻居讨瓜吃遭到拒绝,便去官府报告,谎称瓜田中有只珍稀的白兔。官府派人前往搜捕,结果将一块瓜地都践踏了;又见乡里人作斋戒,他又告这些人在聚众谋反,致使二百余人被杀。就是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居然也被授予游击将军,不久又升迁为殿中侍御史,负责纠察朝中官吏。而天官侍郎苏味道则说:“处事不宜明白,但模棱两端可矣。”“时人谓之‘苏模棱’。”司农卿裴宣礼被酷吏诬告,裴宣礼的外甥、殿中侍御史霍献可,为了显示自己“不私其亲”,竟使劲叩头请求武则天将裴宣礼处以死刑!武则天没理他,霍献可竟将头磕出血来苦苦请求。之后,“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帕头下。”希望由此而引起武则天的注意他的忠心!而“希则天旨,诬族皇枝”的傅游艺,则因为带头请愿要武则天当皇帝,从低级小官,一年中不断升官,直至三品大员!
也许有人会说武则天手下也有狄仁杰、陈子昂、徐有功等人才,《资治通鉴》也有“当时英贤亦竟为之用”的赞语。但正是这些人才,是她处理那些繁杂事务所必需的,也是被她利用来制衡那些不学无术小人必需的,而且相对来说其数量也只是凤毛麟角,所以死了一个狄仁杰,武则天就说:“朝堂空矣!”而她最后还政于李唐,也是因为去日无多,再三权衡后,作出的又一个自私的选择。至于李武两家“它日必争,两不得安也。”她也是“朕亦知之,然业已如是,不可如何。”男宠张易之兄弟那帮人也必然要被杀,那就拖一天算一天吧,至于“学生不复学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之类国家的长远利益,就更不用理会了。而墓碑上该写些什么那也是身后的事了,总不见得把一片私心写上去吧,那就让他空着吧,反正自己享受过了就行。
武则天读骆宾王《讨武瞾檄》时说的那句名言:“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被人津津乐道了千余年。但其实,类似的事早在武则天之前的南朝宋文帝时就已经发生过了。《宋史·范晔传》就记载了那时孔熙先与范晔帮彭城王刘义康谋反,未遂付廷尉,孔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挠。”宋文帝“奇其才,遣人慰勉之”说:“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还责备吏部尚书何尚之:“使孔熙先三十年作散骑郎,那不作贼?”纳兰性德在《通志堂集》中评价这两件事:宋文帝和武则天“皆绰有帝王之度,令才士心死。”但如果真的把这种话当作是惜才之意,爱才之心灼然溢于言表的表现,则完全会错了意。
武则天说此话,不知道是不是拿了二百多年前宋文帝的故智来重演,从她读《讨武瞾檄》时,甚至带着几悠闲评论的态度来看,她是在从容自信的心情下吐出了这句话的,但绝不是她的真心话。
人才的不被重视,“使之流落不偶”在历朝历代都是极普遍的事情,而有才之士都被人重视,也没有现实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而对此偏偏要说不应该没有发现人才,难道不是一种对“才士”的揶揄吗?才士们如果真的认为那是珍惜人才的“帝王之度”,而感恩戴德大加赞美,或者真的因为自己的才干长期得不到重视,而不知道审时度势,认为这样就可以负气侍才异动了,那可就大上其当了。
武则天承认骆宾王的才干,但并不会想到要让骆宾王为己所用。以后她也只是为了巩固和滥用自己的权力,所用之人除了那些凶顽小人,大多不过是任人唯亲,像狄仁杰那样可以称道的没有几个人,而且她在“君子与小人并用”,用少数君子来制衡大批小人的过程中,只能说是快速而大量地消费掉了人才。而那位孔熙先的谋反,本来就是因为其父当广州刺史“以赃货得罪下廷尉”,得到了彭城王刘义康的保护而得免罪,在彭城王失势后,他就想用重新扶持彭城王掌权的办法来作为报答,并以此来宣泄自己怀才不遇的不满。而掩盖在“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背后的,也正如孔熙先煽动范晔时所说的那句话:“人作犬豕相遇。”孔熙先的命运,也只能是咎由自取地落得一个和“犬豕”一样被“弃市”杀头的下场,还连累了三个弟弟和子、孙一起被杀。从宋文帝刘义隆一方面来看,自从他杀了范晔等人以后,一直到他被自己的太子刘劭所杀,也没有见他真的用过一个像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