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我们需要一种药 (随笔)
人活在世,免不了要受到伤害:战场上受伤的常常是身体,生活中受伤的往往是心灵。身体之伤医药可以疗救,心灵之伤何药可以疗治呢?
第一、寄情山水田园。
我国古代诗歌有山水派之说,其开创者是谁呢?是南朝刘宋王朝的谢灵运。谢灵运出身名门,兼负才华,但仕途非常坎坷;为了摆脱自己的政治烦恼,他便常常放浪山水,探奇览胜。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山水诗的开山鼻祖。“走运”的问题我们不管,单就事件本身也给我们另外一种启示:心灵之伤是可以用山水来疗治的。晋陶渊明怀着“大济苍生”的理想入仕,但黑暗的现实让他不断失望,终至绝望,于是愤而辞官,归隐田园。“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你看,这样的生活有多充实多自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乖乖,这简直就是养生之道了。陶渊明也很“走运”,无意中成了田园诗的开创者。不过,我们关心的是他给我们的另外一种启示:田园生活同样可以疗治心灵之伤。唐代开始,山水田园诗兴盛起来,王维、孟浩然是代表,李白、杜甫也涉足,其后的继承者就更不在话下。这些诗人们创作山水田园诗,一方面是模拟应制,另一方面还是为了寄情山水,从而疗治心灵之伤——而且,这一方面还是主要的。就说王维吧,他虽然做过很大的官,但官场风云变幻,捉摸不透,常常受到伤害,因此,他不得不半官半隐。再说孟浩然吧,他才华横溢,诗名极盛,且又热衷功名,可功名却一点也不青睐他,因此,绝望的他只有完全隐居了。众所周知,隐居者都是心灵受到伤害的人,隐居不过是寄情山水田园,进而疗伤罢了。
可以说,寄情山水田园是古人发明的疗治心灵之伤的良药。
第二、入道入佛。
宗教是最好的灵魂避难所。古人心灵受到伤害,往往要用入佛入道的方式来疗治。李白是个狂人,但现实每每要与他作对。相对而言,李白受到的心灵之伤要比常人痛得多。可是,李白就是李白,再残酷的现实也打不垮他,因为他有“道”这一剂疗伤良药。就说“赐金还乡”这件事吧,放给一般人,肯定是万念俱灰,一蹶不振了。而李白却不这样,他很快进入“道”的角色,甚至虔诚地求仙访道去了。未过多久,一个雄心勃勃的李白又出现在世人面前。苏轼遭受“乌台诗案”以后,很快归诚佛教。他从此戒杀放生,慈悲济世,无私布施,乃至抄经追思荐亡亲,与方外之友谈禅问道。佛抹平了苏轼的心灵之伤,佛给了苏轼东山再起的机会,佛救了这位划时代的文化巨人。大清皇帝顺治爷遭受了情伤,他选择的疗伤良药便是皈依佛门。贾宝玉遭受人生磨难,他的疗伤良药正是出家为僧。高贵者会如此,低贱者更会如此。作为芸芸众生,入道入佛简直就是他们心灵之海的救命稻草。
可以说,入道入佛是古人发明的又一剂疗治心灵之伤的良药。
第三、沉溺酒色。
曹孟德有经验,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过,斗酒诗百篇的李白又叹曰:“举杯销愁愁更愁。”色呢?古代文人狎妓是常有的事,但孔子有言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再说,酒色这玩意儿属于珍稀药材,劳苦大众也吃不起。由此看来,酒色已算不得疗治心灵之伤的良药了。
现代社会是多元社会,人们的心灵之伤往往是普遍而又刻骨铭心的。按理说,我们有古人留下来的药方可以疗治,遗憾的是,我们的药材出问题了。就说寄情山水田园吧,我们的山水田园在哪儿呢?到处都是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的触角,我们上哪儿去找可以安放灵魂的净土呢?就说入道入佛吧,现代科技已经把宗教的神秘外衣剥光了,剩下的只是土坯泥胎,谁还会入道入佛自欺欺人呢?沉溺酒色吧,这活儿本身就是一种堕落,更何况,弄不好还会锒铛入狱呢。近代中国倒为我们留下一份万能的疗伤良药——精神胜利法,可惜又让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给彻底毁了。
唉,我们眼下这个社会根本没有疗治心灵之伤的药,更不要说良药了。
问候老师,学习好文,遥祝冬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