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失色的玫瑰(小说)
一
暮色降临,路灯次第点亮,灯光涂抹着夜色,夜色渲染着灯光,赶着回家的下班族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整座城市瞬间摇曳成了一片光怪迷离的汪洋。
铃兰,着一袭黑风衣,漫无目地顺着人流漂着,路过的人,经过的车,恍若放电影,“哗哗”地闪过,只有耳畔清晰地回旋着夫的声音:“你走,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
想到这,铃兰哆嗦了一下,脚底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紧接着便听到车辆紧急刹车的刺耳声音,一个男人粗鲁地喊起来:“找死啊,走路不看道!”
铃兰尴尬地起身,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正欲开口道歉,却突然呆住了。车窗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黑的眉毛,炯炯的眼神,怎么是他?
“哦,铃兰,是你吗?”他愣了一下,随及打开了车门,一阵“通通”的脚步声,在铃兰的耳边响起……
二
这熟悉的脚步声,让铃兰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那是个细雨连绵的秋天,他也是这样走的,他冷冷地甩下一句:“忘了我吧。”便“呯”的一声消失在门后。铃兰蜷缩在租住的小屋内,听着他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越来越远。那一晚,她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恐惧与疼痛潮水般袭来,身体在药物的麻醉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周围一片雪白,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像一层薄纱轻柔地罩着她,窗外有小鸟欢快地鸣叫着。“哦,这是天堂吗?好清静啊!”铃兰喃喃自语道。
这份清静很快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破坏了,一个男人闷声问:“大夫,她咋还不醒呢?”
轻柔的女声:“放心吧,已经给她洗了胃,吞了那么多的安眠药,需要时间恢复的。”
“哦,原来这里不是天堂。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解脱?”铃兰默默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了……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那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为她轻轻地拉了拉被子。
顿时,泪水再次决堤而涌,她用被子蒙上了头,抽搐成一团……
三
一连几天,这个男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铃兰,铃兰木然地看着他跑进跑出,一会端来稀饭热水,一会将削好皮的苹果放在床头……忙得他晕头转向。
几个月后,铃兰从租住的侧屋搬到了明亮的正屋,嫁给了这个男人—-她的房东。那一刻,铃兰决定,从此绝口不提爱情,爱情,无非都是骗人的鬼把戏。司晨,那个相恋三年口口声声说要与她终身相守的人,为了能娶到有钱人的千金,还不是弃她而去?如今,对于远离家乡的她来说,迫切需要的只是一个容身之所。
丈夫是个老实得近乎木讷的人,沉默寡言,勤劳能干,最重要的是,他说他不在乎她的过去,可铃兰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经历了一次情感上的创伤,她的心房仿佛上了锁,再也走不进任何男人了。他越来越爱酗酒了,铃兰常静静地盯着酒后失态的他,固执地不说一句话,感觉他更像是一个陌生人,陌生得令她恍惚。直到今天,他无意中发现了她以前的日记,战火终于升级了,在他的咆哮声中,如梦初醒的她夺门而去。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碰到司晨,而且是以这般狼狈的方式。一只鞋跟已经崴掉了,在他的坚持下,她只能踮着脚一拐一拐地坐到了他的车里。
她极力镇定着。这么多年,她的心已然成了一口深窖,将回忆死死地封在里面。现在,突然被人强行打开了,阳光刺眼地照进来,她感到一阵被灼伤的疼痛,她将头扭向一侧,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当初,我实在没办法,父母病重急需要钱。”司晨紧锁眉头,自顾自地说着,一个急转弯,将车停在一个咖啡屋前。
“还记得这间咖啡屋吗?那时候我们经常来这儿。”司晨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她却一动不动,眼睛直视着前方,淡淡地说:“过去的事别提了,请送我回家吧。”
四
第二天,铃兰来到了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双精致的高跟皮鞋,是她喜欢的白色,上面躺着一个细长的包装袋,拆掉透明的包装纸,一枝玫瑰花露了出来。鲜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微微下卷。她眼前一亮,周围顿时充满了氤氲的气息,她的心酥酥地痒起来,嘴角荡起了两个甜甜的梨涡。
一张卡片掉了出来,“司晨”两个字映入眼帘,她的手不觉抖了一下。怎么又是他?他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话筒中传出好友曾丽的大嗓门:“铃兰,听说了吗?司晨的妻子出车祸死了。”
“啊!”铃兰头皮一紧,结巴着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两个月前,我也是刚听同学们说的。司晨也真是,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们,大家好歹同学一场嘛!”
挂断电话,铃兰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抬眼看看桌上的玫瑰和皮鞋,脑中浮现出了司晨那天忧郁的眼神,她的心突然开始隐隐痛了起来。记忆的金字塔,仿佛倾刻间倒塌了;那尘封的情节,全都张牙舞爪地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啃噬着她那脆弱的神经,令她感到一会暖、一会冷……
五
两天后,铃兰再次接到了司晨的电话,他的声音低沉忧伤,“铃兰,你有时间吗?我想见你一面,我在老地方—未了情咖啡屋等你。”未等铃兰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嘟嘟”的响声令她心烦意乱。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铃兰终是向那个熟悉的咖啡屋赶去。这是一个中西合壁的小型建筑,门脸全部用棕色的原木砌成,散发着醇厚的松香味,原木间装点着大朵大朵的玫瑰花造型,凸起的“未了情”三个大字,在太阳底下煜煜生辉。虽然几年没来了,这里依旧显得亲切温馨。
司晨早已等在了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的衬衫,藏青色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枝玫瑰花,娇嫩欲滴。
铃兰坐在他的对面,低垂着眼,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你妻子……”
“都过去了,别提了。”司晨摇摇头,双眉紧锁着,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看着他忧郁的眼睛,她的心隐隐作痛。
烟雾瞬间萦绕弥漫开来,铃兰不由地轻声咳嗽了两声,司晨连忙将烟掐灭在烟灰缸内,温柔地看着她,说:“对不起,忘了你对烟味儿过敏了。”
铃兰不语,轻轻搅动着咖啡,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司晨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一阵战栗,脸变得通红。他热切地盯着她,说:“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放弃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面对司晨的期待,大片大片的惶恐乌云般涌过来,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酝酿着惊人的变故。刹那间,铃兰失去了判断的勇气和能力,只感觉到一阵窒息,耳边又响起了当年他离开时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击打在她的心上,敲得她生疼。她使劲挣脱他的手,“噔噔”地跑出了咖啡屋……
六
一连几天,铃兰的办公桌上都会出现一枝玫瑰花,虽然只有一枝,显得单薄,但还是引来同事们的围观。几个姐妹嘻皮笑脸地逗她:“兰姐,最近交桃花运了吧?谁这么痴情,居然天天送玫瑰花。”
铃兰慌乱地将花收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犯着嘀咕:“他真是疯了,究竟要干什么?”
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了,司晨的声音很诚恳:“兰,原谅我,不要疏远我!”
“求你,以后不要再送什么花了!”铃兰看看左右,轻声说道。
“兰,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想,我得为你打算,帮你做个决定了!”他依旧不依不饶。
“决定?什么决定?”铃兰惶恐地问。
“下班后,你来我办公室就知道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未等她回过神来,司晨已经挂了电话。
下班后,她忐忑不安地向市内最大的那家保险公司走去,她知道,他是那里的一个部门经理。公司里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只有他办公室里灯还亮着。那盏灯温暖耀眼,像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吸引着她不断靠近。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决定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面对她时,眼神依旧火辣辣的。
七
铃兰推门进去,司晨端坐在办公桌前。门旁的两个大箱子里堆满了玫瑰花,都是单枝成束,外面是透明的包装纸,与这几天他送给她的一模一样,铃兰不禁愣了。
司晨耸了耸肩站起来解释道:“这是我们公司最近推出的促销活动,只要新购买保险的客户,都免费赠送玫瑰花。瞧,公司里堆得到处都是,怪乱的。”他边说边顺脚把箱子往角落里踢了一下,几片飘落的玫瑰花瓣瞬间便葬身在他的脚底。铃兰盯着他的脚,哆嗦了一下,隐隐地有些失落。
司晨并未注意她的表情,匆匆拉开了抽屉,翻出了一个绿色的文件夹。
“兰,我听人说你丈夫是个司机?”司晨问道。
“嗯,怎么了?”听到他提到她的丈夫,铃兰一头雾水。
“我建议你为他入一份人身意外保险,现年头,意外太多了,我们一定要早为自己作打算,为今后的生活买个保险!”他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就像我,结婚五年不到,她就走了,幸亏当初为她买了人身意外险。有了这笔赔偿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好歹算是点安慰吧。”司晨喋喋不休,说完后无奈地摊了摊手。
铃兰的心一点一滴沉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司晨在自己面前唾沫飞溅、眉飞色舞,眼前又浮现当年他离开时的情景,他一点都没变,谈到金钱依旧两眼放光,总是为自己考虑得那么周全。自己多么天真,居然会再一次被他迷惑了,相信了他的鬼话。她的嘴角浮上了一丝苦笑……
八
“这么说,这就是你的打算?你要帮我做出的决定?”铃兰冷冷地盯着司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司晨向她倾了倾身体,放低了声音:“是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的。听说你丈夫还有高血压,按规定是要多加钱的,但看在你面上,我可以通融一下,你按正常费用交就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他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了,带着阴险的笑,铃兰的脑袋轰然作响,残存的点点幻想如晶莹的玻璃球,刹那间爆裂了,碎片如刀般扎下来,再一次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钱,钱,他还是只认钱,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那么感情呢?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为感情上份保险!
冰凉潮水般漫过了心底,她苦笑着,在司晨惊愕的眼神中起身向门口走去。那些散落的失去水分的玫瑰,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脚步也有了瞬间的迟疑,但她没有回头。
她生硬地撂下一句:“我要回家!”“呯”的一声关了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