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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荷塘‘有奖金’征文】家乡的皂角树(散文)


作者:老玉杨 布衣,260.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68发表时间:2018-01-26 17:01:28
摘要:几十年情深不改,我只为您怀念……

【荷塘‘有奖金’征文】家乡的皂角树(散文) 皂角,也叫皂荚,落叶乔木,树干材质坚硬,生长缓慢。树枝长有一寸长的尖刺,可入药。皂角一般宽2-4公分,长20-30公分,可洗涤衣物,去污。
   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清晰地记得家乡的院子里有棵大大的皂角树。粗壮的树干,细密茂盛的枝叶,把小小的院子遮盖得浓荫避日。夏天特别凉爽,每到开花季节,整院的清香让人陶醉。到了冬天,树叶落尽,一个个的皂角垂在树上,是一种独特的风景。微风吹送,皂角里的籽粒与皂角的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拍打声,这种声音和清香让我对童年的趣事有种种的回味。
   记忆最深的是祖母端坐在自编的蒲团上,戴着她那老花镜,背靠着茂盛的皂角树,或缝补浆洗,或采暖纳凉,或邀来邻居的老婆婆,围着小桌打纸牌,那份安逸悠闲使得我及我的玩伴不敢去打扰。我是家里弟兄的老大,记忆中,祖父、父亲甚至母亲都很忙碌也很威严,无形中多了一份疏远和冷漠,这也养成了我孤僻的性格。我好象是一个人在贫困和忧虑中长大,只有祖母的慈祥让我有一种母性的温暖。说不上她待我有多好,只记得她把舍不得吃的三角形糖梨膏塞到我嘴里时,那种甜淳的滋味,就是我儿时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第一次完全接触祖母,是上初中时,我去往西安姑姑家里接祖母。我的家乡地处黄河滩区,是黄河往北拐弯的故道边缘,土地贫瘠,黄沙干旱严重,给以耕作为生的祖辈遗留下来的只有贫穷和无奈。在幼小的心灵里我最大的恐惧就是听到父母说没有吃的了。
   姑姑是祖母唯一的女儿,也是祖母心理最大的慰籍。姑姑是黄河泛滥上大水那年,随亲戚沿陇海铁路线一路往西要饭到的西安,后来在那里落户成家,在火车站有了份工作,成为公家管的工人。西安毕竟是大点的省会城市,生活环境自然比乡下好,最起码有饭吃。姑姑常把祖母接到西安,一住就是几年。
   那时的交通极不便利,骑车30华里到县城,坐4小时的汽车到新乡,再转火车。过洛阳、灵宝、函谷关、风陵渡、华山、潼关到达西安。我重复着父辈的足迹,想象着当年他们一路走来的情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孩,一切都很好奇新鲜,感觉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到了西安,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能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道北南郭上村(现太华路附近)。当敲开那个小木门时,走出来的祖母和没见过面的姑姑搂着我哭了,她们心疼我一个人坐了那么远的车,走了那么远的路,我却为我的坚强而自豪。
   姑姑是个白净漂亮和蔼可亲的人,传承着祖母的宽厚和仁慈,让我享受到了在母亲那里没能享受到的关爱和温暖。
   我和祖母回来时,没能买到只有干部和有钱人才能坐的能躺下睡觉的卧铺,姑姑和姑父为此难过了好长一阵子。站台上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照顾好祖母及她以后的生活,年少时的痴狂承诺了下来。但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我始终如一的做到了,直到祖母安然的老去。那年祖母七十六岁,这趟旅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祖母的坚韧和顽强,启迪了我以后的漫长人生。以往的火车进出站都要上下高高的天桥,那几十级台阶祖母坚持不让搀扶一个人走,拥挤的人流看到拧着小脚的祖母也许被她所感动匆忙中远远的避让,否则弱小的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火车上二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也许是怕麻烦,祖母坚持不吃也不喝,这给不黯世事的我触动很大,心目中祖母的形象伟大了。
   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过多的生活琐碎大多为了吃和穿,祖母和母亲之间与众多平凡的婆媳一样,经常为一点小事争吵,有时几个月不说话,可祖母在我面前从来没说过母亲半句不好的话,她一直说母亲的自私也是为了我们子女过得好一点。最厉害的一次争吵是为院里这棵皂角树,父母为生机打算把皂角树刨了拉到集市换几个钱,祖母坚决不同意,说这树是她一手栽种,几十年来长这么大毁了太可惜,最大的好处是皂角可以代替肥皂洗衣服,一年一年下来能省多少钱啊!她们吵的很凶,我都害怕了,后来祖母急了,说没了这树就等于要她的命,才保留了下来。从此的多少年里,祖母和母亲象是结下了怨恨,谁也不跟谁说话,有点什么事就让我们传。
   祖母每年冬天收获着她的希望,把皂角捆绑整齐小心存放,她的欣慰在洗衣服搓揉的泡沫里荡漾。
   这年的深秋,传来电报,远在西安的姑姑因十年前做过手术的乳腺癌变复发扩散去世了。父亲强忍悲痛瞒着祖母奔丧去了,也许是冥冥之中心灵的感知,身体硬朗的祖母坚持让给她打棺材,说看到棺材在身边心里过得安稳。拗她不过只有请来村里最好的木匠,打了整整三天,在皂角树叶的飘零下,看着大树下打好的棺材,想着刚刚故去的姑姑,不免对生老病死有一种重新的思索。
   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姑父定期以姑姑的口气和签名给祖母写信寄钱,每次信都是由我念给祖母听,音容犹在人已作古,看着祖母欣喜的脸,亲情在我的痛苦中诠释。家里所有人的默契一直隐瞒到祖母去世。也就从那时起,我跟祖母搬到了一起住。每一次的挑灯夜读,祖母端来开水催促着我休息。我也尽可能的在上学之余照顾好祖母的生活起居。偶尔邻村唱大戏,我就用架子车拉着她去看上一天,不一定完全看得见,甚至难以听的清,也不了解戏文的情节和内容,只为那份欢畅和心情。买上几个爱吃的油炸枣糕,看祖母掉完牙的嘴角露出的笑容,我幸福地分享着祖母晚年的幸福。
   我结婚后,经常外出不在家,妻子接替了我对祖母的照顾。除了洗头洗脚行动不方便由妻子帮忙,祖母随身的衣物都是自己洗,也许是在对皂角散发的清香的回味与留恋,她孱弱的坚持象是怕给身边的任何人制造一丁点的麻烦。
   就在祖母93岁那年的隆冬,跟祖母住在一起的二弟玩到深夜回家,祖母摸黑穿着单薄的衣服为二弟开门,在开完门转身的刹那跌倒了。我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父亲说祖母呻吟了一夜,看来摔的不轻,很可能是骨折了。
   在那个有着祖传接骨膏药出名的骨科医院里,医生说是右侧股骨陈旧性骨折。随后住院牵引、敷膏药,最难的是祖母不会吃药,喝再多的水药片依然含在口里,这让我们很犯愁。祖母爱吃香蕉,我在征得她同意后想了一个方法,把香蕉中间用小刀旋出锥型一块,把药丸碾碎一点点倒进香蕉的小窝里,再把挖出的那快盖上,分段送到祖母的嘴里,在祖母慢慢粘粘的嚼拌中,有种种难挨的凄凉,但祖母一次次从没说过苦。在艰难的三个月治疗中,我和妻时刻陪伴左右。但拍片显示骨折部位完全没有生长的迹象,也许是年龄太大了,骨质疏松本来就不容易生长。医生提出一个大胆的方案,在骨折部位穿钢钉,只是考虑到祖母的年龄怕吃不消这手术。虽然不忍心让祖母再次经受折磨,但心理一刻也没有放松让祖母重新站起来的信心和渴望。我们家族的长辈经过讨论,接受了这个治疗。手术时我悄悄的躲开了,在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偷偷落泪,可惜啊!这些伤痛我却不能将祖母代替……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这次手术并不成功,祖母也从此永远告别了她心爱的拐杖,再也没能站起来。
   出院后,常常把祖母用小床抬到院里的皂角树下,看阳光透过树枝照着祖母的脸,有时看她怔怔地望着树上发呆,我的神思跟随祖母的眼在树叶间穿行。她到底在思索什么呢?有时太好奇就忍不住问,祖母就笑笑说:“没啥!想起了小时侯”!
   祖母出生在1897年,应该是民国吧,漫长的岁月中军阀混战、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包产到户,沧海桑田中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又有多少动人的故事?我难以想象,祖母没有讲过。她一生不识一个字,甚至不会书写自己的名字,却有着一个时尚的名字:梦荣。一生传承着原始的宽厚和善良,延续着劳动者的勤劳和勇敢。
   祖母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感激妻子一个孙媳一直床前床后,翻身搓背相伴左右。其间祖母也有对生的厌倦,她是不忍心拖累我们;也有对姑姑的想念,都被我们以姑姑请不来假没法回家为由搪塞过去。每次从外地回来,我总给她些钱她又总是推脱用不着,叫我把钱存起来留给将来我的孩子。岁月的变迁,祖母的身体明显的衰老了,有着老年斑的手只剩下皮包骨头,但精神依然矍铄。
   那年的冬天祖母的身体特别虚弱,吃饭减少了,又总是爱睡觉,有时连前来探望的亲朋好友都不认得了。虽然思想上早有准备,谁都无法避免今生最终的归宿,但心理总觉着祖母这些年都过来了,她会活得更长久。后来,祖母甚至不认识了父母,却总认得我和妻子。
   农历腊月十七的晚上,我的心烦乱的很,不自觉来到祖母这里,催父亲去找来医生具体检查看祖母是不是有病,医生号完脉说的很平常,说祖母没任何病,象熟透的瓜终归要落蒂,也该准备后事了。父亲送医生出去了,看祖母在昏暗的灯光下气若游丝,我倒了点水用小勺送在她嘴边,她象在用遥远及细小的气息说着:“不…..喝….不…..”随后长长的喘着气,先是出气很长,几乎不见进气,渐渐的这气息弱得象是一点也没有了,看她的眼角滑落一滴细小的泪便闭上了双眼,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我抚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叫,一声声,祖母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喊,就这样,平静安祥地离开了,象是在永远的长眠。
   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也总感觉她还会活过来,当邻居的嫂子给她穿送老衣时我还坚持,“别穿,等等吧,她的身上还是热的!”很长时间以来,我的心被一种无法释放的悲痛堵得难受,而最大的遗憾,在祖母临终时没能把姑姑早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这次她可以永远和姑姑团聚了。
   我的家族很大,按辈份排,祖母经受着现实的五世同堂,享年96岁,这很少见。出殡那天,天气出奇的晴朗,我家大大小小的孝子两百多人从街口排到了街尾。我的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祖母慈祥的容颜,眼泪早已经流干。
   匍匐在祖母的墓坑边,闻着刚翻出新鲜的泥土气息,我悲悯的心真的想把自己的身体跳进坑里,与祖母葬在一起,让我的一切随她而去,伴着她永远不再孤单。看着一点点的黄土撒在棺木上,我的身体仿佛溶入祖母的所有灵魂。
   整理祖母衣物时,在她枕下的床底层,在压着几个皂角中间,发现一个精致的手工布袋,打开里边平平整整的放着厚厚一叠钱,数一数共三百六十元,这是我平时给她的零用钱。妻说祖母讲过,她要给我们的孩子留点礼物。
   就在第二年,妻子生下了我儿子。也许是老天的巧妙按排,也是在那年,家里那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皂角树逐渐枯萎死去了,但很长时间一直留有余香。后来在翻盖新房时,父亲把树刨了,院子里亮堂了许多,却总感觉缺失些什么?
   儿子六岁那年,我教他亲自找出一粒皂角籽,浸润、发芽、浇水,培育出一株小小的皂角树,栽在庭院的正中央。
   而今,小树在儿子的精心护理下已有一人多高,看到嫩绿的树苗,呼吸着那曾经的芳香,我似乎看到祖母来自天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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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对于故乡,许多记忆已渐渐模糊,而老家院子中的那棵皂角树,却依然清晰地印在自己记忆的深处…《家乡的皂角树》这一篇散文,作者文写以缅怀的口吻叙述,将几多与皂角树关联的家族故事描写;对祖母的记忆,以家乡的皂角树为题,全文“自己几十年情深不改,我只为您怀念,”这种情怀在字里行间体现。故事叙述也把自己的祖母那种宽厚和仁慈,勤劳和勇敢的人品赞美。总之,文写条理清晰,皂角树贯穿文章的始终,心中的皂角树,回忆深切,家族的故事,形象生动描写。结尾以自己的儿子在院中又种了一棵皂角树,寄托了家人对祖母深切地哀思。美文,欣赏了,倾情推荐赏读,感谢赐稿[荷塘],期待精彩不断!【编辑:程南】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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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程南        2018-01-26 17:04:19
  缅怀祖母,借描述皂角树表达。
回复1 楼        文友:老玉杨        2018-01-26 17:07:07
  谢谢编辑老师精彩点评,向您学习!
2 楼        文友:程南        2018-01-26 17:06:57
  情感寄托,借物叙说,文记细腻,笔触灵活。
3 楼        文友:红叶摇秋风        2018-01-26 20:42:17
  皂角树,承载着一段岁月!作者写物抒情,借物喻人,思绪飘逸,紧扣主题,抒发了作者的眷恋和思念之情!岁月流逝,家族的精神会一代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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