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多娇】打麦场,远去的乐园(散文)
在一段很漫长的岁月里,打麦场是乡村孩童眼中的乐园。那样的记忆,我的脑海里很多很多,要是绘制成一幅画的话,可能和《清明上河图》一般的壮观。
六月份的天,火光闪闪的,尽管天地间弥漫着无形的热气,处处张扬着夏日的酷热和猛烈,但人们并没有歇息,而在打麦场里紧张地忙碌着,就连村里的小孩也穿梭于打麦场里。直到夜幕降临时,那些劳累一整天的大人才托着疲惫的身躯向家走去,而帮了一天忙的孩子却好像一点也不累似的,依然在打麦场里玩闹着。
弯弯的月牙悬挂在天边,银白色的光辉洒满大地,夜空中的繁星一眨一眨的。麦场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正在玩耍的小孩:有绕着打麦场滚铁环的,有站在原地踢毽子的,还有趴在地上玩抓石头的,也有兴高采烈地跳绳的,甚至还有骑着自行车环绕麦草垛表演车技的……等村里的小孩陆续到齐后,领头的孩子王便爬上麦草垛大喊几声,所有的小孩都停了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且将耳朵高高地竖起来,仔细倾听接下来的集体游戏究竟该怎么玩。
那时候,孩子们时常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这个游戏究竟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村里没人能说得清,只是自打懂事后,便知道有这么一个游戏。游戏很简单,小部分小孩扮演警察,大部分小孩扮演贼,待所有的贼陆续藏好后,警察便出动了,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警察能抓到规定数量的贼,那么便是警察获得了胜利;反之,则是贼获胜。通常情况下,小孩都喜欢扮演贼,因为当贼会感到很刺激。试想想,某个贼藏在一处黑漆漆的地方,待警察快要过来时,突然站起身来大吼一声,肯定会将他吓一大跳,那种感觉是不是非常爽快呢?久而久之,孩子们都尝到了扮演贼的甜头,就不愿意扮演警察,但警察总要有人来扮演的。于是乎,就有人想到采取“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出扮演警察和贼的小孩。
站在麦草垛上的孩子王一声令下,场地里的孩子两两对立,开始对决。一时间,整个打麦场里都是“石头、剪刀、布”的呼喊声,赢的小孩一脸沮丧,输的那一方反而是喜气洋洋的。过了一阵子,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第一轮对决后,输了的小孩直接归为扮演贼的反方,而赢了的则要继续对决,直到警察的数量是贼的三分之一为止。所有的小孩,都乐意当贼,便会出现很激烈的对决。有时候,直到双方对决几十个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负,而且嗓子都沙哑了,但他们依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方,试图在其眼神里看出接下来的动作。最终,输了的兴奋不已;赢了的,则是一脸的愤怒,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指着对手叫嚣,让他待会小心点,别撞到枪口上。虽然贼的数量多,但警察有武器,只要武器能挨着贼,就算贼被逮到了。
“开始!”孩子王大喝一声,所有的贼都跑远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只是贼必须藏在规定的区域内,至于是藏在树后面还是麦草堆里,这个由贼来确定。约莫过了几分钟,警察们都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树枝大喊大叫着前去捉贼。麦场里,只有孩子王静静地坐在麦草垛上,等待着最终的结果。虽然每个贼总认为自己藏得很隐蔽,但面对那些思维缜密的警察,还是会在无形中暴露出很多破绽的。孩子毕竟是孩子,玩性十足,要好的小孩往往都是藏在一起的,而他们等待一会,发现没有警察前来时,心便静不下来了,于是就开始说起了悄悄话,恰好为警察提供了机会。等第一波贼被警察逮到后,通常会学着各种动物叫几声,给同伴提示自己暴露了,另外也知会他们警察全部出动了。玩游戏的时候,时常出现贼故意暴露自己,让警察追着自己跑,而那些贼却非常狡猾,不时没了踪影,惹得警察非常郁闷。但警察里也不缺能手,不论贼藏在多么隐蔽的地方,都会被逮到的。
到了游戏结束的时间,孩子王便会憋足劲大吼几声,如雷雨中的惊雷似的,整个打麦场仿佛都被震得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不是警察押着贼回来了,便是贼兴高采烈地一窝蜂跑进麦场里,究竟是哪一方获胜,不等孩子王宣布,所有的小孩都了若指掌。接下来,正反双方交换角色,刚才扮演警察的直接转换为贼。而扮演贼的那一方,则要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出演警察的人选。每每那时,已经成为贼的小孩便会坐在地上,托着腮帮子静静地注视着那些对决的小孩,有时候还为他们加油鼓劲。等所有的角色陆续到位后,游戏再次开始。
夏日的夜里,只要天气晴朗,孩子们都是如此度过的。他们玩得兴起,时常忘了时间,忘了腹中的饥饿,忘了家人的嘱咐,满脑子都是自己扮演的角色和那宽阔平坦的打麦场。直到夜深人静,大人们来到打麦场里,将他们拉回去。可他们却毫无睡意,纵使躺在炕上,眼睛也睁得圆圆的,脑海里回想着在打麦场里玩闹的情景。
如果到了冬天,所有的小孩都期盼着天降雪花。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在打麦场里打雪仗或者堆雪人了。夏日里,孩子们非常讨厌阴天,但到了冬季,却渴望见到天空中的乌云。只要等到乌云遮天的日子,所有的小孩都会来到打麦场里肆意奔跑,好像要将心间的活性细胞全部挥洒殆尽,他们尽情期待着下雪。天宫的神仙面对如此天真烂漫的孩童,趁着他们熟睡时,便悄悄将亮晶晶的雪花洒落人间。
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洁白。等孩子们一觉醒来,透过窗户看到屋檐处的那一抹亮白时,心间别提有多么的爽快。他们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穿戴整齐来到户外,只见房屋顶、树木上、田野里都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匆忙间吃过饭,他们便出了家门,来到打麦场里。虽然他们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但每个人都是乐呵呵的,不是奔跑在雪地里,就是忙碌着捏雪球。待孩子们陆续到齐后,游戏便开始了。
这时玩的游戏,和夏日里的区别不大,还是警察和贼。只不过玩法稍稍有点不同,只要被对方的雪球击中三次,不管是警察还是贼,都算作“阵亡”,最终按照剩余的总人数判断究竟是哪一方获胜。头脑利索的孩子们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出胜负后,便蹲在雪地里忙着准备雪球,可那些还没有决出胜负的,则显得非常着急,因为他们在后续的游戏中会吃大亏的。游戏刚刚开始就有阵亡的,就因身旁没有过多的雪球。面对那些连环炮,手里没有雪球的孩子,或者来不及捏雪球的,只能不断躲闪,如果被击中三次,就只能下场看别人玩。
遇到能力旗鼓相当的,便显得精彩纷呈,就像观看一场大戏那般的畅快。只见两道身影同时蹲下,同时起身,同时有两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长空,朝对方飞去,紧接着,他们同时闪躲,雪球砸了个空。紧接着,再次如法炮制,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空中的雪球飞来飞去,两道身影不断躲闪着,场面异常激烈,导致其他小孩都被迷住了,而待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的表演。最终,双方打了个平手,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坐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头顶的汗水汩汩流淌,心间却暖洋洋的。
尽情玩耍过后,孩子们便会在打麦场里堆一些高大的雪人。他们先捏一个稍微大点的雪球,然后不断顺着打麦场翻滚,直到滚不动为止,如此就做好了雪人的身子。紧接着,再滚一个稍微小点的雪球,当作雪人的头。最后,将头立在身子上,就做好了雪人的雏形,并从田野里找来一些杂物,将雪人打扮打扮。等孩子们陆续做好雪人后,便会去欣赏小伙伴们的杰作。那些雪人,有精致的,也有粗糙的,还有一点也不像的,但在孩子们的眼里,所有的雪人都是充满灵性的,仿佛就是他们生命中最要好的小伙伴。
一年四季,打麦场里都有孩童尽情玩耍的身影。温暖的春日里,他们忙着放风筝;酷热的夏日夜间,他们不分昼夜地玩闹着;到了金秋时节,他们面迎和煦的秋风挥洒着童真;即使在皑皑白雪的寒冬,他们也不忘在雪地里堆个雪人或者打场雪仗。这样的日子,我原以为是永远存在的,跟我的生活也是紧密交织在一起的,而且打麦场是村里不可缺少的,但我的天真还是被后来的现实打破了。
我已经记不清村里的打麦场究竟是何时消失的,只隐隐记得生活中一下子少了很多东西,无形中感到郁闷了许多。自从打麦场消失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每当我站在昔日的打麦场旁,注视着眼前那绿油油的麦田或者茂密的果园时,心间莫名得感到有些失落。但令我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最终,我离开了家乡。昔日的那一切,都回不去了,留给我的,唯有印在脑海里的记忆。
打麦场不仅仅承载着我的童年欢乐,还有很多和小伙伴们在一块的甜蜜瞬间。或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们和当年在一起玩闹的小伙伴没有过多的联络,甚至几十年都没有见过,但我深信他们依然记得当年在打麦场里发生的那一切。如果有生之年还会相遇的话,那段童年时期的往事,他们还会再次谈起,而且都会心动不已的。
在如今生活的城市中,如果遇到好天气,我都会外出走走。一旦遇到人流如织的广场,我便会念起昔日的打麦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曾经开心玩闹的画面:一大帮小孩在宽阔的打麦场里尽情地奔跑着、嬉戏着,身后扬起一滩滩的灰尘。虽然生活很贫困,他们没有光鲜靓丽的新衣裳穿,但满脸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喜。这样的感觉,我时常有,或许是我过于念旧的缘故,又或者说我无法忘记童年的往事,不管怎么说,那些故事都会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纵使我这辈子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些年里,也无法在打麦场里尽情地玩耍,但我却可以在生活、学习、工作之余触动心灵的瞬间,仔细回味昔日的快乐,进而慰藉我的心灵,使我的生活更加充足、饱满。
打麦场的逝去,曾经一度令我感到困惑,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人生路漫长,至于将来会发生什么,没人可以预见,而且面对记忆里那些已经彻底远去的事物时,我们唯有坦然面对。因为任何时候,人总要往前看、朝前走,只是我们依然可以在温柔的美梦里,回味发生在打麦场里的那些青涩而懵懂的童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