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雪花飘来一种缘(散文)
网络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能改变实质生活,但确实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人生而平等,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会因为外在因素无法实现,但在网络地域、身份、财富只是一些虚拟的符号,轻之又轻,谁又知道屏幕背后真实的他(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兰身为文学网站服务人员,自然免不了和网友打交道。生性孤僻的她在网络也无法活跃起来,尤其是在微信群和好友过多的情况下,她只能越发地沉寂下去,一百多个四百人以上的群,两千多好友,就算只是打个招呼,时间上也不可能。
兰每天按时按量地转发网站的文学作品,见别人给自己点赞次数多了,也会礼尚往来去回拜一下。若对方发布的内容不错,便会点开一两条看看,作个大致的了解。当她无意中翻看到那张照片时,惊得叫起来,指尖飞快地划过其他照片,再次回到第一张,凝望良久。照片上的少年如此像她的儿子,脸型五官无一不像,他静静地望着远方,微微张开的小嘴,透着一股清秀与安然的气息。兰一下想到儿子的幼年时期,想到他成长中每一个乖巧可人的时刻。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兰逐一点开照片主人虎发布的每一条消息,想看看其他照片是不是也很像她的儿子。原来虎发的这张是十八岁纪念照,他现在和以前大有不同,兰甚至觉得他十八岁的这张照片似乎像更像她儿子一些,而非现在的他。
一个人形似可以理解,但如此神似却令人惊诧。
兰去找儿子的照片,发现竟然没有和这张相似的,虎十八岁的照片只是像极了生活中的儿子,确切时间也是十八岁前,那时儿子如照片上一样清瘦。兰将这张照片转发给老公及亲朋看,得到的结论是一致的。其实何止是像,在兰看来,这张照片就是儿子的样子。
此后兰一有时间便去翻虎的相册,犹豫再三还是打出了心底的那行字:第一张照片真的很像我的家人呢。这是兰第一次主动在陌生微友空间评论。
是吗?照片主人虎回复,兰这才发现早在四月前两人是有过中秋祝福互访的,只是这样的祝福太多,兰回拜过就忘了。
对,像我的孩子。兰评论时没敢直接说像儿子,她看过那条他新书出版的消息,知道他比她年轻,但这几岁的差距还不足以让她有资格长他一辈,因此怕虎误会她出言不逊。
虎发来一个调皮的表情,并无恼意,打趣道八百年前过去一家人。
兰找了几张儿子的照片传给他看,然后问虎还有那个时期的照片吗?她想看看。
虎很快发来一张,虽然相似度没有之前的那张高,但依旧可以看出相似点。兰移动手指来回放大缩小照片看,说也奇怪,看儿子每个时期的照片思绪便会停留在那个阶段,可是看虎这张十八岁的照片,眼前出现的却是儿子不同时期的样子,心中柔情顿生,怎么看怎么像,每一个角度都有一种可爱。
虎也是可爱的,有一种特别的真。常人一般会把自己美的一面呈现给对方,虎却随手发一些扶贫工作时候的照片给兰看。不修边幅,也不注意姿态,就这么端着一碗面条蹲在那儿吃得酣畅,也不管背景如何,下雪时还多少有些意境,没有雪时,一片黄土地上的枯草茬差不多要戳到屁股了。当时兰正和同事说事,一眼瞥见这张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来。虎却毫不在意,快活地蹲踩在并不平整的泥土地上,用筷子高高地挑起长长的面条,微仰的脸上满满的笑意。
不冷吗?兰问。
雪中吃面晒太阳,虎答。他说话素来简洁,没有他作品里一向的幽默感,多了几分成熟与干练。
其实没有雪没有太阳的时候他也是蹲在外面吃面,上一张照片不就是灰暗的天空吗?他的脸色也映得有些暗黄,可这些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情。他是一个深爱土地的人,这种喜爱发自内心,与作秀无关。
兰也见过一次他坐在桌边吃饭的照片,还是一碗面。桌上除了辣椒油就是咸菜,他却两眼放光,盯住辣椒油不放,这个画面让兰不无感动。兰的单位也参与扶贫,本人也是扶贫工作人员之一,但是自从认识虎,兰才真正体会到扶贫工作的艰辛。虎是没有时间和她说话的,有时候就是发一张照片告诉他在忙,大雪天里,依然要下乡送温暖,从白天到夜晚,没有任何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开车太久肩胛脖子一直疼,疼得他没有办法写材料都困难。
这就是扶贫驻村第一书记。兰一直不太理解这个头衔,于是虎拍了报纸给她看,原来是陕西文化人的“工作总结”,有明星也有他这位第一书记。兰深感欣慰,虎的付出有目共睹。自从认识虎,所闻所见都是扶贫。忙碌过后的闲暇,有时候虎心情舒畅还会喝几句秦腔发来,《白鹿原》黑娃或是朱先生的唱段。兰一句没听懂,但能感觉到那种厚重的泥土气息。不是去过虎的空间,兰真不敢相信虎原先的生活是那么现代甚至有几分时尚呢。
兰正翻看着虎之前发布的内容,听到微信消息提示,原来是虎发给她一张花馍图片。兰点击大图查看,小时候她在山西部队生活,曾经去过当地老乡家中,看到墙上挂了一圈穿线的馍头,记忆中似乎是花鸟形状,兰一直好奇了多年,此后一想到山西就想到那些串挂起来的馒头,那是兰有关山西少得可怜的记忆了。虎是西安人,兰便问过他们那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馒头,挂那么久那么干怎么吃法呢?虎说花馍,民间艺术。泡么,他吃过的。从虎口中,兰终于清楚了记忆中馒头的名称,兰轻触虎百忙之中发来的花馍图片,那种形状与艳丽完全超出了想象,让兰对虎生活的地方多了一些与之前不同的感受,哪怕是冬季苍凉的黄土高原,也有一抹绚烂在民间在心头。
不爱看书的兰决定买一本虎新出版的书。其实从看到虎十八岁照片那一刻,兰就有这个想法,她只是在等虎推荐,看他是不是也会像其他微友那样售书给她。不料虎同意寄书但拒绝收钱。兰说这次买,下次再有新书出版你送我。虎同意。兰又开始提附加条件,寄书时虎要写一首诗给她,她看到他文集里有不少诗,而她最不会写的就是诗。
虎爽声应允,次日便拍照一首诗给兰看:
保持着挺拔的碧绿
在秦岭在山涧
在流水边
花儿从不争艳
静静地绽放,如此美好
一股清香
一股诱人的清香
弥漫在终南山的空谷
让人陶醉
让人不前,不知所措
字迹流畅不羁,有几分潦草,还有错别字,弥漫写成弥满。兰看白纸黑字拍照,又听虎说书已寄出,以为他就这样写在书页上了呢。真是文坛大家呀,这也太有个性了吧。细细地品诗,前半首再普通不过,只是后一句有了起色,紧接着下半首层层递进,那一种情感由静而动,由慢而快,直至尾句让人怦然心动。
兰读了又读,说前半首不免普通,如果第一句能换下,整首诗就会改观。比如第一句能写出兰草的柔美脱俗,他的词汇量那么大那么丰富,完全能够让读者第一眼就有美的视觉冲击,那整首诗就是惊艳了。虎不改,他觉得空谷幽兰就应该是挺拔的。兰想起虎的空间经常会出现空谷幽兰四字,或许此兰非彼兰吧,但这些不重要,她喜欢这些真挚自然的诗句。
随后兰收到虎寄来的书籍,竟然不是一本,虎还另送了一本小说。每本书都有赠言与签名,空间布局不同,字迹龙飞凤舞,加上红色印章,大气中自有一种内在的精致。兰爱不释手,忽然想到诗稿,翻了翻,果然夹在书中,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我喜欢你的签名,喜欢你写给我的诗。兰告诉虎书收到了。
虎说你喜欢诗啊,回头送你一本诗集和朗诵碟。
兰说还是她买吧,如果老是这样白送人,那他不是要亏本了吗?
虎说是绝版,不卖。
绝版呢,那我要。兰急忙说。
虎发了一个嘘的表情,他又要开会了。
兰不再打扰他,望着他的头像出神。时光流逝,现在的他已远离十八岁的青涩,几乎找不出像她儿子的痕迹。人的每个阶段都是不同的,兰只要看到旁边有抱孩子的行人,便忍不住心动,会一直跟在那人身后恨不能伸手抱过孩子,尽管孩子长得并不像她的儿子,但他们有着幼年时期共同的娇嫩与可爱。虎十八岁的照片也让她产生类似的感觉,很想将照片里的少年拉出来,好好看上一看。对虎而言,兰却是绝对的陌生人,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是也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呢?
兰点开虎投稿网站的文集,想找一篇文做成微信作品。可能在文学网站太久,出于工作总是强迫自己看太多的文写太多的评,以至兰离文学越来越远,常常有读不进去的感觉。然而她深深地被虎的文字吸引,几乎无需看完,那些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字在他独特的组合下便有了质感与活力,虎是可以赋予文字以生命的作家,并能够让其生长在读者的世界里。然而喜欢归喜欢,兰多年养成的爱挑文章毛病的习惯还是改不了。首先,虎文中较多的错别字就让兰无法接受,是不是越优秀的作家越随心所欲?难怪好多作品没被网站加精。自娱自乐而已,没来及修改。虎并不介意,匆匆回答。兰却介意,想虎获得多次文学大奖,诸如西安文学奖,冰心散文奖理论奖,陕西文艺评论奖、陕西报告文学奖,中华宝石文学奖、中国徐霞客散文游记大奖等。怎么也要让文友们有个了解认识的机会。于是要给虎加一个网站之星的荣誉。虎却不愿意将获奖经历写上去,说得奖已成过去,重要看作品不是吗?兰打心里欣赏虎为文为人态度,但并不理会,获奖经历也是成长的记录,并且对他对网站都有利。荣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或许会有忽略,但始终会保持它原有的光芒,不需要人为地抹去。
兰指出虎作品的几个小问题,虎始终没有回答,沉默一直持续到次日傍晚。兰觉得虎还不至于如此小气,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兰正担心,虎发来消息,喝多了,一年一次,难得人生醉,批评吧。兰不知道他指的是醉酒还是作品,正不知所措,又见他发来一段语音:
羊啦肚子手巾呦
三道道格蓝
咱们见格面面容易
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啦上哟
一个在那沟
上次虎唱秦腔,兰听不懂,说可能是之前没听过大秦之声的缘故,但陕北民歌能听懂挺好听。不想虎还记得。兰托起手机将它平放在耳边细听,虎的声音里有一种醉酒的沧桑,这种沧桑恰到好处地烘托了歌曲中的忧伤。兰从没问过虎的工作,虎也没说过。只是在他的作品简介里看到有国有上市公司高管的说明。一年醉一次,在这样的位置能如此自律可谓难得。虎说他属关中西府,对陕北民歌不熟。现在能记起的只有这几句,改天唱个比较完整,有陕北昧的。
已经很有陕北味了,美得很。兰说着被自己逗得直乐,她经常学虎说话,这句美得很,越来越有神韵了。美——得——很!兰拉长语调还不过瘾,于是模仿虎开唱,这还是她第一次唱歌呢,她五音不全,平时很少听歌,心情烦躁的时候更觉得音乐是噪音。
兰从来没想过音乐会成为她和友人的交流桥梁,其实生活中虎也很少唱歌,他开始只是想让兰感受陕西文化,连说话都故意带着很重的方言,后来被兰学得烦了,改口说普通话了,这倒让兰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虎原来会说普通话,而且还挺标准呢。
兰不是作家无书可送虎存念,便想好好给虎做篇微信作品,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做微信文开始很难,熟悉运用模板后则容易,一套即可。但兰却自创了背景叠加制作,看起来简单其实很麻烦,需要搜寻大量的图片,不断地拼出最自然美观的画面。这需要大量的时间,眼睛尤为疲劳,自做微信以来,兰的眼镜经常肿胀时不时便会流泪不断,眼药水成了她的随身必备品。
兰反复找图试拼,折腾了两天,总算接近她的预期效果,美美地将图文并茂的作品发布在网站的微信平台,结果虎一直没有反应。兰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终是委屈,发狠以后都不会主动去做虎的作品。虎解释他现在扶贫阶段不能转发朋友圈,否则也太不务正业了。但他已请志愿者帮忙转发了。这些兰理解,可她不理解的是他怎么没有给她点个赞,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不点只能说明他根本不喜欢她做的效果,完全不重视也不感谢。虎哈哈大笑,纯属误会,我是真的没想到。说着给兰点了个赞。兰不觉羞愧,从虎身上兰看到自己的很多不足,这也正是她欣赏他的地方。
下雪了,我们这儿大雪。虎边说便给兰唱起来:
下雪啦天晴啦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啦天晴啦
天晴别忘戴草帽
下雪啦天晴啦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啦天晴啦
天晴别忘戴草帽,戴草帽
哎嗨哎嗨呀
兰听到旁边有人在说笑,虎告诉她扶贫刚回城正在街上等公交车回家。兰想象人群里虎唱歌的样子,他已经不是小青年了,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人有这样的勇气足以说明内心的独立与强大。这些都是兰所不具备的。虎曾经说孤僻是一个人的大世界,兰很喜欢他的说法,但仅仅是喜欢他脱口而出无处不在的文学感,事实上她的孤僻不过是不善交际的没出息罢了。
虎是有大格局的人,自然不会介意她对他作品的横加指责,兰有了信心,又提起上次虎没有回答的问题。他的小说《其实,我已等你很久》女主人公究竟是在等谁?兰觉得她是在等她的丈夫回心转意,可细想又不完全是。虎说有期待她丈夫改变之意,也有等她心中比较圆满的那个人的意思,小说有多种取向,给读者更多自己的想象空间。


谢谢快乐,星月有你,有雪舞在,就有家的温暖,所以一想到投稿就想到你们了。再次感谢快乐的精彩按语。封面图咋没显示出来,我找雪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