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村庄有绿(外一篇)
一、村庄有绿
“清明吃榆钱,谷雨吃豆角。”榆钱儿在春天的和风中,被催促着挂上了枝头。
小区边有一棵老迈的榆树,很粗很高,每次走过它的旁边,我都会情不自禁抬头看一眼,就像看到了久远的从前。
榆钱儿开花早,它和其它的花儿打着反调,先开花,后长叶子。我对它有着一种特殊的迷恋,看到榆钱儿,便会想到家,想到那个已经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故乡。
以前,每当榆钱开花的时候,就回家吃榆钱儿。只要走进村口,就能看到榆钱儿,一簇簇的拥在一起,铜钱般的密密集集、层层叠叠。一簇一簇长在细长的枝条上,那翠生生的绿,晶莹透明。
春天是个美丽的季节,但也是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麦子没熟,瓜果才种上,而最早能吃的,也就是榆钱儿了。
“榆叶抛钱柳展眉,隔墙榆叶散青钱。”小时候,刚过完年,就开始往树上看,进入农历三月,一簇簇的榆钱儿便金灿灿地开了,圆圆的薄薄的榆钱儿成堆,成堆儿挤在一起。
榆钱儿开的时候,孩子们最开心了,男孩子们挎上篮子带上草绳来到榆树下,把绳子系在腰间,双手抱着粗大的榆树,赤着双脚,“哧溜、哧溜、哧溜”几下,就爬到了榆树的分叉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个自私的男孩子,总是自己先捋一把嫩嫩的、绿绿的榆钱儿塞进嘴里,还不停地让我们这些爬不上树的女孩子说好话儿,嚷着喊着让我们叫哥哥,叫哥哥。不叫的话,就不给折榆钱儿枝,就不扔下来,为了能吃上一口,我们这些小女那小嘴甜的腻人,哥长哥短的,喊啊叫啊,那清脆的音儿,把大柳树上的喜鹊都震出了巢穴。
哥们乐哎,丫头们乐哎。榆钱儿真好吃哎,捋一把塞进嘴里,绿绿的甜,沁心入扉,那个美味哎,香甜了一个春天!
每当榆钱儿开的时候,全村家家户户都会吃榆钱儿饭。我们家门口有好几棵大榆树,榆钱儿开了,兄长们都会率先爬上树,一篮一篮的捋榆钱儿。
那时候,母亲最爱做榆钱儿饭了。先把榆钱儿放在盆里,用水淘一遍,然后把淘净的、绿荧荧的榆钱拌上少量面粉,加点食盐,放在笼里蒸。母亲在锅灶烧火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伸长小脑袋围在蒸笼边上,“呼哧、呼哧”地抽着鼻子闻,闻那从蒸笼里散发出的榆钱儿味。
待蒸笼大冒烟的时候,榆钱儿就蒸熟了,母亲端开了蒸笼,把冒着烟的榆钱儿盛在碗里,用筷子插进装着香油的瓶子里,蘸一下,筷子上就会滴下几滴浓浓的香油,这时,母亲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嘴角的微笑是那么的甜蜜。我一直认为,筷子蘸香油,是个很神圣的动作。
这样的程序,母亲要操作好几次。
碗里的榆钱饭冒着热气,香油的味道直入肺腑。榆钱儿饭,甜丝丝的透着淡淡的咸。兄长们端起碗,狼吞虎咽,争着抢着吃,生怕吃得慢一点,锅里就没有了。
母亲看着我们的狼狈吃相,总是笑着说:“慢点、慢点,锅里多着呢!”
兄长们总会看着我,露出坏坏的笑。那会我才知道,兄长们都是故意装出抢吃的举动,目的就是挤兑我,家里唯一的娇娇女。
我满嘴的榆钱儿饭,眼睛里有委屈的神色,噘着嘴巴想哭鼻子。看到我的样子,兄长们都慌忙来哄。“噗嗤”一声笑,满嘴的榆钱儿饭,被我吐得七零八散,兄长们“哎呀、哎呀”喊着跑远了,把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榆钱儿饭哎,闻着清香,吃着爽口。榆钱儿开时,也是喂饱肚子的时候。苦日子年代,母亲变着法调节我们的生活,榆钱儿在她的手里有多种多样的做法。撒面的榆钱儿当饭吃,清蒸的榆钱儿当菜吃。
弹指一晃,时光就这样从指缝中流走了,捋榆钱儿的兄长们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好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榆钱儿也就成了我童年的回忆录。
如今,村子没了,榆树也没了,一切都成了梦境,梦里的镜花水月。
新住的小区的一棵榆树,在我心里就越发珍贵了。满眼的绿,满眼的翠,竟然让我忍不住噙满了泪水。
父亲,再也找不到了,母亲也无法再做一顿榆钱儿饭了。
我怀恋那个有榆钱儿相伴的快乐时光,那些爬树的小伙伴们,时常在我的眼前闪来闪去;那抿着嘴的笑容,嚷着让喊哥的样子,那扔榆钱儿的神情,时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二、人不如故
村子周围大片的土地种了庄稼,玉米害羞地卷了叶子,芝麻叶子油腻腻地吐着舌头,早黄豆挂满了果,毛茸茸的豆子蜷缩在稠密的叶子中,红薯叶子爬满了垄上垄下……
看着这些植物,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善良,一种质朴,和一种真实。新建的教学楼在强烈的日照下,白的耀眼。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场上长着一小片头苋菜。这片空地,是孩子们的操场,因为还没有平整,所以这一小片土苋菜恣意生长着。尽管天很热,而且明显有点旱了,可是它依旧惊天动地着长着,而且长势不可阻挡。我路过这片苋菜的时候,看它们一眼,满眼的绿色,让我的心甜滋滋的美,情不自禁蹲下摸了摸它厚实的叶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干活的工人提醒我掐点苋菜回去下锅,我才恍然想起,苋菜是下锅的好菜。一把苋菜被我洗得干干净净的,丢进沸腾的面条锅里,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拿筷子挑起一点苋菜,嘴里留下的都是清香。第二批移民启动之后,故乡日益临近搬迁。自春节之后,村庄便开始紧张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每天都思考着搬迁的大小事情,大到国家的补助,小到家里的柴火棍子。要讨论、商议的事情很多,多得村庄都忙不过来,村庄似乎都撑不下老人们的种种思绪了。
远方的移民新村,在一轮一轮的守望中,终于建成了。为了满足故乡人的愿望,村里组织每家都去一个代表先去新村看看,十几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开进新村,往日闹哄的工地更加闹哄了。
从丹江岸边走来的故乡人,看着一座座崭新的楼房,一双双历经沧桑的眼睛笑眯眯的,透着乐。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啧、啧、啧”一种满足,一种欢喜,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尽情舒展着。许多老人没出过远门,这次为了能一睹新村,他们紧张得一夜都没睡好。
大巴车一到移民新村,年轻人“蹬、蹬、蹬”上到楼上,指着客厅说,来了先铺上地板砖摆上沙发,老家的旧家具扔了不要了,再买台空调,不要电扇了……女人们商量着做个啥样的窗帘,买张什么样的床,甚至还商量买什么样的床罩好看。老年人在后院转悠,看着后院的一小片空地,说搬来了能种上几样青菜。
孩子们满头满身都是汗,在笔直的水泥路上撒着欢闹腾着。我和故乡的父老们一起来到了新盖的教学楼前,邻家妇女感慨地说道:“以后娃们出了家门就能上学了,再也不像以前走那么远的路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怕娃在上学路上出啥意外了!”这话听得我心里酸酸涩涩的。是啊,娃们上学近了,有啥比这更好的呢!
站在教学二楼上,看到那片苋菜,我想,在故乡人到来的时候会更绿了。
看到我手中的土苋菜,一老人问:“这土苋菜是你掐的吗?”
我说:“是的。”
他问:“好吃吗?”
我说:“很好吃呢!”他乐呵呵地笑了。
我想留他和故乡的父老在我家吃上一顿苋菜面条,他说:“等搬来吧,搬来咱都是一家人了,谁家吃都一样的哦!”
我红着脸说:“我是嫁出去的姑娘呢!”
他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姑娘回来了,更亲呢!”
大巴车载着我的父老乡亲们,在我的眼帘中渐渐远去了。尘土飞扬中,土苋菜依旧生长着。看一眼,再看一眼,故乡的父老,朴实,善良,就如这片土苋菜,给它们一片土地,就能自由地生长,不论土地的厚薄。
乡亲们为了大局,为了更多的人能够幸福,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响应政府号召移民搬迁,舍小家,为大家。一个个感人的故事,不用多说,早已被载入了史册。
我和故乡人们一起在新村幸福地守望着,守望着新的生活,守望着未来的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