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神通
刘丽丽大学毕业后,报名到农村当村官,姑父对她说:“你所要去的大山镇我熟悉,千万别到石头村去。”
“为什么?”刘丽丽迷惑。
“那是大山里的一个村子,野狼成群结队,你这么娇小的身段,不够饿狼塞牙缝的。”
“姑父,我胆小,你就别吓唬我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在刘丽丽的眼里,姑父不但是她崇拜的偶像,而且是她的恩人,她家境不好,上学一直靠姑父接济,所以,姑父的嘱咐在她心里留下了暗影。
在热烈的掌声中,刘丽丽等一批大学生村官被迎进了镇政府会议室。
王镇长致过欢迎词后,和蔼地说:“我也是调到这个镇不久,具体哪个村的情况我也不大熟悉,为了公平,咱们采用原始的方法,谁到哪个村任职,抓阄决定。”
秘书端出了一个纸盒子,里面放着一个个小红包,红包里就是村官们要去的地方。
刘丽丽暗暗祷告上苍,千万别摸到石头村,谁知道痒处有虱怕处有鬼,她的签上偏偏写的就是石头村。
万般无奈,刘丽丽给姑父打了电话,向姑父哭诉说,她真怕遇上狼。
姑父连忙安慰她:“丽丽,姑父给你开玩笑的,你真要不想去,姑父想想办法给你通融通融。”
刘丽丽的姑父一个电话打到了大山镇政府,王镇长接了电话,只听王镇长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她是个女同志,还是个娃娃,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准备在镇政府给她设个办公室,再给她配个通讯员,白天她在村里办公,夜晚就回镇政府。”
“不行,必须换人!”丽丽的姑父以不容分辩的口气说。
王镇长没法,开始动员其他大学生,答应如果谁愿意去石头村,年终福利可以领双份。
会议室热烈的场面僵了下来,谁也不愿意到石头村去。
关键时刻还是秘书有办法,他翻出孙跃跃的档案,见在个人意见一栏里孙跃跃写着:愿服从组织分配,就把犀利的目光转向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你写的总不是欺骗组织吧?”
孙跃跃无声以对。本来他抽到的是徐家村,根据组织调整,他只好答应去石头村开辟新天地。
王镇长开车拉上了孙跃跃和刘丽丽,在车上,王镇长说,刚好你们两个是邻村,石头村在山里,徐家村在山外,以后你们在工作中可以相互配合,遇到困难可以相互帮忙。
小车走了很长时间才到山口,在一个肥料种子门市部门前停了下来。
从供销社里走出了几个人,他们是徐家村的干部,接到镇上的通知,前来这里迎接新同志。
刘丽丽不时扭头看孙跃跃和王镇长,她觉得挺对不住孙跃跃,若不是她变卦,这位小伙子肯定会被徐家村的人热情接待,石头村会不会像徐家村这样客气呢?她不知道。
目送刘丽丽走远,王镇长微笑着对孙跃跃说:“小伙子后面的路就要靠咱们的11号交通工具了。我来帮你拿行李。”
不言而喻,11号交通工具是步行的形象说法,孙跃跃见王镇长这样平易近人,赶忙上前接过行李说:“王镇长,你年岁大,我一人去吧。”
王镇长还没发话,后面过来一个人,笑着说:“小伙子,你一人去石头村,当心那里的人把你当特务给办了。”
王镇长认得这人,是门市部的掌柜,叫余贵,是石头村人,就热情地把孙跃跃介绍给余贵说:“这是个能干的大学生,到咱石头村当村官的。”
余贵笑笑,话里有话说:“石头村水深,光有热情恐怕不行,打不着狐狸弄不好还会惹得一身骚,反正无论干什么都得策略一点,小心为好。”
孙跃跃有礼貌地给余贵鞠了一躬,说:“余叔叔,我记住了。”
“走一道岭来翻一架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孙跃跃被这里的风景感染了,学起了《朝阳沟》里的唱腔唱了起来。
石头村的村干部严俊早在村头迎接,他客气地把二人让到家里,又是端茶又是敬烟,热情得真让人受不了。王镇长几次说:“严主任,咱还是到村部谈工作吧。”
严俊生气了,说:“怎么,怕我这位老干部家里有狼还是有糖衣炮弹?现在刚好赶到饭点了,你们到村部喝西北风?你们放心,今儿个中午是我私人招待,不花公家一分钱。”
王镇长和孙跃跃对视了一眼,意思是再坚持下去就不近人情了,于是他对严俊说:“越简单越好,不能喝酒。”
严俊拍着胸膛说:“八项规定我牢牢记在心里。老婆子,快做饭,别耽误了镇上同志们的正事。”
等饭的时候,严俊直抱怨:“王镇长,不是我诉苦,石头村村民素质差,年年要给镇上拖后腿,要不是村里没人,我真的也要交差了,我今年就六十好几了,还能干多久,但算来算去,村里没有接班人,难哪!”
很快,饭菜端上来了,菜是两荤两素,饭是白米饭,都非常可口,王镇长和孙跃跃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严俊客气地说:“山野之地,没啥好东西,真怕慢待了二位。”
王镇长说:“大吃大喝的场面都是虚伪的,今天最实在了,我还多吃了半碗呢。”
严俊笑笑说:“都没花啥钱,那盘子大块的是狼肉,那盘小块的是獐子肉。”
王镇长和孙跃跃都着实吃了一惊:天啦,这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啊!严俊仿佛看出了这两个人的疑虑,很轻松地笑笑:“你们别大惊小怪,这些东西是亲戚家用猎枪打死的,石头村的三四十户人家,不是亲戚就是家门,只要有谁家得点好处,大家都会分享,只要哪家有难,家家户户都会上前拼命。你们放心,这里山高皇帝远,死了没人管,在这儿开展工作,你们尽可以大刀阔斧,遇到麻烦事,我兜着。”
私藏猎枪是违法的,捕杀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也是违法的,但石头村却不怕,严俊的“我兜着”三个字如同三颗地雷放在王镇长心头。
孙跃跃却没有多想,他只想着要大干一番事业,凭着他的才华,凭着他的火力,他就不信他打不开局面,两天来,他考察了石头村的角角落落,拟定了一个石头村脱贫致富的方案:修路、改造荒山、建立文化站、清理村部账目等等,他自以为完美无缺,兴冲冲地把方案一份给了严俊,一份交给了王镇长。
王镇长真为孙跃跃的发展规划拍案叫绝,没想到这时石头村打来电话,严俊在电话里严肃地说:“什么大学生村官,孙跃跃是流氓,是畜生,他调戏良家妇女,石头村的村民都看见了,现在人在村部关着,要不是我拦着,早被人砸扁了。”
严俊不软不硬的一席话,让王镇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孙跃跃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方案里明显提到要清查村里的账目,这让严俊不能不对他采取措施,孙跃跃摊上了大事儿,继续在石头村呆下去,事态会更恶劣。
为了息事宁人,王镇长不得不把孙跃跃接回镇里反省。
孙跃跃事件同样让刘丽丽吃惊不小,她觉得是她害了孙跃跃,即便孙跃跃品行不端,也不会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放肆到这个程度,她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为孙跃跃鸣不平,她想到了山口个体户余贵,他是石头村人,应该对石头村的情况知根知底。
刘丽丽找到了余贵,余贵意味深长地说:“我早就提醒过孙跃跃,石头村的水深。这个村子的土皇帝就是严俊,他依靠家族和亲戚势力在这里占山为王,村支书、村主任、村会计一肩挑,历年的扶贫款、危房改造款都装进了他的腰包,谁要和他对着干,谁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不知道吧,人家有靠山,有保护伞,神通大着呢。”
“保护伞?谁会给一个村官遮风挡雨?”
“县扶贫办的主任赵世林就和严俊伙穿一条裤子。实话告诉你,我原来就在村委里任职,因为看不惯严俊那一套,就遭到了排挤和诬陷,才在这里开了门市部。”
刘丽丽又是一惊:难道是姑父?他怎么会和石头村的地头蛇有瓜葛?见刘丽丽疑虑,余贵笑笑:“你想知道赵主任为啥庇护严俊,说起来滑稽,严俊的侄女是赵世林的包养情人,所以他对严俊百依百顺,这个隐情只有石头村的人知道。”
照余贵的说法,姑父就是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刘丽丽从这个线索入手,问姑妈、访表妹,证实了余贵的话的真实性。
为了还孙跃跃一个清白,也为了下一个村官能在石头村扎稳脚跟,刘丽丽给市纪委写了一封实名举报信,详实举报了姑父赵世林包养情人一事,至于其他连带的违法乱纪事实,纪委会顺藤摸瓜的。